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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觸不可及篇 誤會

  那個圓滑的白麵具如同琉璃般,被熱氣蒸騰得透明了。


  ??“你下去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被磨得鋒利的刀刃在那雙淩厲的鷹目閃過一絲冷光。


  ??在那一瞬間,九王爺感覺到了些許殺意,他迅速將粗麻被子圍在腰間,撿起了身邊唯一的武器,從土炕上站了起來。


  ??一切蓄勢待發,當他正要把卷起的竹席子扔過去,率先偷襲的時候,麵具人高舉著一隻冰凍的豬後腿走了進來。


  ??對方頓了頓,望著突然站起,高舉竹簾的九王爺,毫無情緒地開口問道:

  ??“你突然戲癮大發,想要唱曲嗎?”


  ??“咳咳.……”


  ??九王爺尷尬地斂起了身上的動作,披掛在腰間的粗麻被子,瞬間掉了下來,一時之間,尷尬到挖洞都來不及。


  ??麵具人波瀾不驚地轉過頭,指向旁邊的竹架子,冷冷地說道:“你的衣裳烘烤多時,估計幹透了,穿上吧。”


  ??“.……”


  ??九王爺從未這麽聽話過,他一手拉起床上的粗麻被子,遮蓋身體,轉身就走到架子前,把自己烤幹的衣裳穿上,卻總是警惕看著那個手捧豬後腿的麵具人。


  ??“你方才說,讓本王下去問你爺爺,是什麽意思?”


  ??“我爺爺下地窖整理大白菜去了。”


  ??麵具人邊說,邊把一塊石板放在燒紅的炭火之上,烤得石板滋滋作響。


  ??“那你照直說不就行了。”九王爺覺得他還是頭一回,被嚇得一身冷汗,還以為在這種破房子裏,有些什麽呢。


  ??“方才你咒我爺爺死了,所以我想嚇一嚇你。”


  ??這話聽得九王爺雷霆大怒,穿戴整齊的他,正要轉身發怒,剛張嘴,便見麵具人麻利地舉起小刀,拋向空中,然後華麗地接過刀柄,把一片凍僵的豬後腿肉,利落地削了下來。


  ??凍僵的豬後腿肉精準地落在石板之上,透出陣陣青煙,隨後,不知麵具人撒了些什麽東西在上麵,那塊原本的豬後腿肉,漸漸地變軟,變香。


  ??九王爺望著那塊年糕似的白麵具,狐疑地問道:“你是廚子?為何不以真麵目示人?”


  ??“我不是廚子。”麵具人簡短地回道。


  ??“那你是做什麽的?為何會和你爺爺獨居在此處?”


  ??這個久經風雨,飽曆風霜的男子,突然,對眼前這個看似十二、三歲的毛頭小子,產生了些許好奇心。


  ??“我是.……撿破爛的?”麵具人的回答竟有些遲疑。


  ??撿破爛?

  ??聞言,九王爺眼眸裏有些不悅,他不滿地抿了抿唇,那不就是說他是‘破爛’的嗎?

  ??“既然你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大可換一份差事,你想投軍嗎?”


  ??麵具人沒有回答,而是將烤得裏焦外嫩的豬後腿肉卷了起來,放在烤熱的白饅頭上,倒入香辣的醃黃瓜,塞在嘴裏。


  ??九王爺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嚕作響,斥責道:“你這小毛孩,難道不知什麽是待客之道嗎?哪有餓著客人,自己先吃的道理?”


  ??純白的麵具就掛在臉的一側,在昏黃的燭光下,那細致精巧的五官,若隱若現,比起男孩,眼前人更像個女子。


  ??麵具人嚼了嚼,麵無表情地說道:“既然王爺看不起我一個撿破爛的,也沒必要吃我家的東西,方才你不還很大聲說,不吃嗟來之食嗎?”


  ??說完,這個長相酷似‘少年’的人,還嘎巴嘎巴地咬著嘴裏的醃黃瓜和烤豬肉。


  ??“你……”被抓住小辮子的九王爺哽了哽,努力地平心靜氣地解釋,“方才本王剛醒就被你脫光了衣裳,還以為要被人‘淨身’了,當然不能吃你的東西,如今,本王和你也算是相識一場,情況怎能不同。”


  ??“嗯……原來是這樣啊。”


  ??麵具少年轉過眼珠子,似乎並沒打算給九王爺再做一份,直到某個霸道的王爺肚子再次響起。


  ??“額……”惱羞成怒的九王爺氣得通紅,捂住陣陣作響的肚子,隻希望它能別‘丟人’了。


  ??突然,麵具人站了起來,九王爺驚奇地發現,對方坐著顯矮,站起來卻又有十六七歲的成年男子那般高大,而且雙腿纖細有力,好像經常鍛煉。


  ??“那你還喝薑湯嗎?”


  ??那一碗薑湯再次遞到九王爺麵前來,相比第一次的厭惡,這次,那碗薑湯卻有股甜絲絲的味道。


  ??他稍稍抿了一口,大叫道:“好甜!你就不怕得消渴症嗎?”


  ??“什麽是消渴症?”麵具人再次語氣平淡地問道。


  ??“就是吃多了糖,會死的病。”


  ??聞言,那把磨得鋒利無比的小刀,鏗鏘落地,麵具人仿佛震驚似的,顫了顫肩膀。


  ??“你說的是真的?”


  ??麵具後的聲音依舊平淡無奇,卻隱約能從話語中聽出,對方有些緊張。


  ??“自然,萬瓊國的國君嗜糖如命,後得了消渴症,此事,人人皆知,你難道不是萬瓊國的人?”九王爺忍住甜膩的味道,將那碗溫熱的薑湯,一飲而盡。


  ??“也許吧,我也不知道。”


  ??耳邊的烤豬肉的聲音仍在滋啦作響,那雙淩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懷疑,在雪山之上,居然還獨居爺孫二人,而且,這個戴麵具的少年還是個撿破爛為生的人。


  ??整件事聽起來,十分荒謬。


  ??正當他要開口追問,一個熱騰騰的白饅頭遞到了他的嘴邊來,他輕輕咬了一口,才發現,那白饅頭的芯是冷冰冰的。


  ??“咳咳.……你確實不適合當廚子。”


  ??“能吃就行。”


  ??咬著溫熱的烤豬肉,九王爺想起了當年馬腹藏人,眼前血流成河的情景。


  ??“這讓本王想起了初到戰場時的那段日子,被敵軍圍困了整整十二天,隻能靠生吃馬肉,藏在馬腹中,躲過對方的探子,人人都說本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但其實,本王吃過的敗仗,多如牛毛。”


  ??“能藏在馬腹中,那你當時的個子,一定很小。”


  ??“和你的個子相去無幾,看著你,本王就想起家中那個年幼的弟弟,他一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若不是得了怪病,必定有一番大作為,本王曾經也嫉妒過,為何本王要年紀輕輕上沙場,而他卻能安穩地呆在城中,過著奢侈安逸的日子。”


  ??九王爺淡淡地笑著,自嘲似地將白饅頭吞食入骨。


  ??“可如今,這些看似跨不過的磨難,碰巧成就了本王的戰神之名。”


  ??“戰神,你們很缺野山豬嗎?”


  ??麵具人很自然地展開了對話,如同閑話家常一樣,抱起豬後腿,包上油紙,掛在了晾衣服的木架子上。


  ??見狀,九王爺抬了抬袖子,聞了聞身上的衣服,居然也有些油腥的味道,那木架子也不知掛過什麽。


  ??“本王本來就是要抓兩百頭野山豬,如今,一場雪崩,估計抓到手的野山豬全都跑了。”


  ??“其實,你們抓的不是野山豬?”


  ??話音剛落,麵具人往鍋裏裝了點白雪,放在石板上,煮了熱水。


  ??“抓夠數不就行了,本王難道還要管那些山豬野不野嗎?”


  ??麵具少年自然地轉過臉,盯著九王爺,毫無語氣地說道:“你們抓的那些山豬,是我和爺爺養的,嚴格來說,你們霸占了百姓的財產。”


  ??“.……”


  ??九王爺呆住了,敢情他們追半天,是把別人家放養的山豬,當野山豬抓到自己的軍營裏。


  ??麵具人仔細地盤算道:“你害我家丟了三十四隻山豬,還另外嚇死了七隻,你全都會賠的吧?”


  ??“那些野山豬真的是你們家養的?”九王爺狐疑地問道。


  ??“不像嗎?它們每一隻獠牙都長得像白蘿卜那麽大,大概,也隻有我們家能把山豬養得這麽肥美。”


  ??不熟行情的九王爺,狐疑地皺了皺眉,忍不住問道:“這家養的山豬,獠牙都會長得這麽長嗎?它們把本王飼養的軍馬都紮死了。”


  ??“別人家的,我不知道,反正爺爺養得,隻隻都要這麽壯實才行。”對方語氣平平地強調道。


  ??壯實得都能紮死人了,養來吃的野牛也沒有它們這麽凶悍。


  ??九王爺無語地顫著牙齦,詢問道:“你家還有多少頭山豬,除去本王方才要賠你的,本王全都要下了。”


  ??“不多,整數三百頭。”


  ??“成交,立字據吧,本王後天前就要。”


  ??麵具少年搖了搖頭。


  ??“我不識字,家中也沒有筆墨,你來寫。”


  ??九王爺隱忍不發地挑眉,要不是看在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肯定會狠狠地揍他一頓。


  ??“既然沒有筆墨,你讓本王用什麽寫,用你腳趾頭,想一想。”


  ??話音剛落,麵具少年利落地從牆上取出了一個酒壺,倒了一杯黑色的酒,把包過鹹魚的油紙遞了過來,那股味,順著嫋嫋的白霧,浸滿了整個破屋。


  ??“這黑漆漆的水是什麽東西,你不是說你家裏沒有墨嗎?”


  ??“這是用黑桑葚釀的酒,爺爺釀的酒,在主城賣得很好,一壺就值一兩黃金。”


  ??“真的假的?”九王爺不信。


  ??“不騙你,快寫吧。”


  ??麵具人將油紙遞了過來,默默地催促道。


  ??“你想讓本王在這張油膩膩的破紙上留下自己的墨寶,不行!”


  ??“.……”


  ??麵具人不說話了。


  ??“怎麽,說實話,你還不高興了?”九王爺挑了挑眉,狐疑地問道。


  ??“我不懂,一個用腳趾頭想東西的人,居然還會介意在一張包過鹹魚的油紙上寫字,你真是奇怪。”


  ??聞言,九王爺真的氣瘋了,他的話如同‘連環袖箭’般,說個不停。


  ??“誰用腳趾頭想東西了,本王說的那個人是你,還有,你到時想拿著這種破紙來王府領錢,別人怕不是會把你當瘋子。”


  ??“那有什麽,反正是你親自寫下的東西,拿到你府上,自然會有人付錢的,不是嗎?”


  ??對方一派自然的話語,瞬間戳中了九王爺的心坎,聽起來,他就像個非常重要的人物。


  ??“也是,畢竟是本王的墨寶嘛,寫在哪不是寫,反正別人都曉得其中的價值,可是,本王手裏沒筆啊。”


  ??話音剛落,麵具少年提起鋒利的小刀,割下一段細發,用紅繩綁了起來,遞到九王爺的手中。


  ??“你將就著用吧,我平時看私塾裏的先生,手裏拿的毛筆,粗幼也差不多。”


  ??那雙鷹目怔了怔,接過少年遞來的斷發,詫異的眼神裏閃過一絲同情,沾著黑色的桑葚酒,在粗糙的油紙上書寫了起來,落下的黑字,瞬間就化開了,滲出淡淡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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