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老夫最討厭有人叫我老
大唐貞觀十二年，長安城，翼國公府上一片愁雲慘淡。
一個身穿普通的常服卻仍難掩其霸氣的男子從臥房中走出，輕輕關上房門後，揮手招來一旁侍立的禦醫，長歎一聲後，不甘心地問道：
“叔寶此次，真的無力回天了嗎？”
禦醫連忙跪稟道：“陛下恕罪，翼國公早年戰陣之中，受創無數，早已損耗了血氣。現如今舊傷複發，微臣……微臣窮盡畢生醫術，也實在是……實在是無能為力了。”
被稱為“陛下”的正是當今天子李世民，正在宮中處理政務的他，猝然間聽聞愛將翼國公秦瓊秦叔寶病重的消息後，不用鑾輅，不帶儀仗，隻帶了幾個貼身侍衛，就親自縱馬前往探視。
他知道，早在那場宮變前後，秦瓊秦叔寶的身體就因為多年征戰的傷創屢次發作，已經很不好了。
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朕才禦極了十二年啊，叔寶就要離朕而去了嗎？
李世民的心中不由得酸楚起來，但他也知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所以隻是擺擺手讓禦醫退下：
“罷了，生死自有天命，朕豈會怪你，你且……”
話還沒說完，臥房裏就響起了一陣陣壓抑的哭聲，李世民心中一陣翻騰，他明白這代表發生了什麽。
朝著晴朗的天空指了指後，他終究沒說什麽，沒有進去，而是徑直飛馬回宮了。
“貞觀十二年，翼國公秦瓊病卒，贈徐州都督，陪葬昭陵，太宗詔有司琢石為人馬立墓前，以旌戰功。”
……
恍恍惚惚之間，本已說完遺言咽下最後一口氣的秦瓊再次睜開眼，驚訝地發現眼前是一片混沌。
他雖然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但仿佛也和這混沌融為了一體，變成了一顆大餛飩。
“呸！老夫不愛吃餛飩，你是何人？為何在老夫心裏說話？”忽然聽到自己的心裏響起了一個別的聲音，還把自己比作了餛飩，他秦瓊也是有脾氣的！
似是感應到了他的憤怒，那個聲音連忙道歉：“哎哎哎別生氣嘛，就開個玩笑而已啦，對不住對不住。還有老爺子你可千萬別生氣，我好不容易才等來您老人家，萬一您再氣活了，下一個我還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呢……”
秦瓊被嘮叨得滿頭黑線，連忙打斷道：“停！老夫不是死了嗎，這裏又是怎麽回事？地府還有你這一號囉嗦的鬼差嗎？”
話音剛落，秦瓊忽然看見混沌中浮現出一個紅色長發、帶著耳墜的女人趾高氣揚地說道：“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
然後這個女人又忽然變成一個藍色頭發的男人：“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
男人又變作女人：“為了防止世界被破壞！”
女人又變作男人：“為了保護世界的……啊！”
忍無可忍的秦瓊收回拳頭，看著這團人影漸漸消散成光點後，冷冷說道：“老夫最恨有宵小故弄玄虛，若你再敢胡言，就算真是鬼差，便是九幽惡鬼，真當老夫怕嗎？”
那個神秘而又不著調的聲音被他嚇住之後，乖乖地安靜了下來不再嗶嗶。
但估計是太話癆了沒忍住，才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又開始委屈地嘟囔起來：“你是門神，年年貼門畫都有你，你說你不怕鬼我當然信，可我也不是鬼啊。”
“那你是誰？”秦瓊反問道。
“說來不知道您老能不能理解。”說到來曆，這個聲音頓時就興奮了起來，“您老知道，‘係統’這個詞嗎？”
“係統？”秦瓊想了半天也理解不了，隻好發問，“那是什麽？”
又是一聲哀怨的長歎：“就猜你不知道！你說我也夠倒黴的，別人穿越到古代都是給個係統幫他開掛，偏偏等我穿越了，卻變成一個係統去幫古人開掛，老爺子您給評評理，這像話嗎！”
這又是“穿越”又是“開掛”的，別說秦瓊一個武將了，就是讓老房老杜這幫筆杆子來，他們也聽不懂啊。
所幸等抱怨完，這位“係統”就開始給秦瓊解釋了：
“老爺子，您善用什麽兵器啊？”
秦瓊不假思索地答道：“老夫慣使一雙四棱金裝鐧。”
“這就是了，對於老爺子您來說，這四棱金裝鐧是您征戰沙場的莫大助力。而我，本係統，也將是您穿越之路的莫大助力。”
這麽說的話，秦瓊立刻就明白了：“所以，你就是兵器人啦？”
係統尷尬地靜了靜，才承認道：“呐，雖然工具人兵器人什麽的聽起來很不爽，但確實是這樣沒錯啦。”
搞清楚這個自稱“係統”的是個什麽東西以後，秦瓊又問道：“既然如此，老夫且問你，這裏又是何地，看樣子並非是陰曹地府。”
“陽間人不說陰間話，這裏確實不是陰曹地府，而是一處超空間？蟲洞？四維世界？反正就是這麽一個玩意兒，畢竟老爺子您是古代人我也沒法跟您詳細解釋，總之這裏不是陰間就對啦。”
感受到秦瓊濃濃的懷疑，隻聽一聲響指：“不信？來，咱們聽點陽間的東西。”
係統話音剛落，激昂的《秦王破陣樂》就在這片混沌空間中響徹，秦瓊激動得熱淚盈眶，跪著聽完了樂聲之後，老爺子吼出來的聲調都高了七八分：
“此地既非地府，可否放老夫回去，好讓老夫再為陛下效死幾年？”
“很抱歉，不能。”這位係統說起正經事來聲音依然是那麽不正經，“雖然這裏不是地府，但其實您已經死了，如果沒啥特別意外的話，諡號都已經選出來了。老爺子您覺得‘壯’這個諡號怎麽樣？和關羽關二爺的諡號一樣哦。”
秦瓊雖然有些失落，但畢竟傷痛了這麽些年早就看開了生死，所以很快就恢複好情緒，抓住係統的一個錯處反駁道：
“老夫雖不通經史，但關公之事老夫還是知道一二。關公諡號，乃是劉後主所上，諡為‘壯繆’，並非是‘壯’。”
“這麽說，老爺子您跟關二爺很熟咯？”係統的語調輕快了好多。
秦瓊對這麽輕佻的稱呼皺了皺眉，還是回答道：“老夫久仰關公忠義無雙，武藝卓絕，隻恨不能和關公生於一時，便是做個為關公牽馬墜蹬的小卒，亦死而無憾了。”
“既然如此，那我這就遂了您的心願，送您去關公那個時代見見關公？”係統說出了一個讓秦瓊匪夷所思的提議。
知道秦瓊一個沒有經曆過海量穿越小說熏陶的古代人理解不了，係統立刻貼心地提供了免費講解服務：
“老爺子是這樣的，您是在唐代，而關二爺是在東漢三國，我前麵說的‘穿越’呢，就是指穿過這數百年時光，越過曆史的長河，送您從唐代去到三國，這就叫‘穿越’。”
“至於為什麽挑上您老了呢？在我們公元零二零二年有這麽一句話叫‘關公戰秦瓊’，因為您老跟關二爺是不同時代的兩位英雄好漢，所以人們就想知道您二位到底誰能打得過誰。這不，為了響應人民群眾的呼聲，我這不就穿越成一個係統幫您來了嘛。”
雖然說的五迷八道的，但秦瓊還是聽懂了個大概。
原來，雖然他已經死了，但是因為什麽零二朝的人想看他和關公打戰一番，故而遣了這麽一個名為“係統”的差人，要施術法把他帶去三國時期。
想到這，秦瓊不禁冷哼一聲。
他秦叔寶雖不敢稱英名蓋世，但好歹也是響當當一條漢子，豈是那隨人擺布任人褻看的優伶！
“老夫奉勸你，趁早消了這份心思！老夫雖死，可這血氣尚在，速速退下！”
沙場生死間摸爬滾打幾十年的殺神猛將，氣勢何其不凡，厲聲一喝之下，就連這片混沌空間都震蕩起來。
係統沒想到這老頭脾氣忽然倔了起來，百般勸阻都無效之後，隻好祭出最後一個大招：
“對了，老爺子您不是想回去見見李二……李耳太上老君的後代、當今天子陛下嗎？”係統很有求生欲地改了口，“隻要您願意跟我去三國，那最後我就能把您老再送到您初次遇見秦王的時候，怎麽樣？”
如果這裏不是混沌空間，那一定能看到秦瓊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他不假思索地答應道：“老夫去便是，就當是去拜見一下關公真人了。”
說走就走，沒等係統回話，他就風風火火地催促著：
“莫要耽誤時間了，快些帶老夫過去！”
隻要他同意去了，那態度什麽的都是小事。
於是本就不正經的係統瞬間化作殷勤的狗腿子：“得嘞，這就帶您老過去！”
說罷，秦瓊但見眼前的混沌忽然消散，一個青年正在一座發著光的大門前迎候。
想必這青年就是方才的“係統”了。
秦瓊上下看了眼青年，頭發短得似受了髡刑，身上衣服短袖短褲一看便是囚服。
怪不然語氣那麽輕佻不經呢，原來年紀輕輕就犯下了這般罪過。
若是老夫為將，第一個就把這等惡少年送去陣前當死士去，秦瓊不免惡趣味地想道。
見秦瓊沒動，輪到這“惡少年”催促起來：“老爺子，您不是急著穿越去三國嗎？您快過來唄？”
秦瓊應聲向前，但在踏入光門的前一瞬，忽然想起了什麽，轉身做出一副惡狠狠的表情來，指著係統說道：“去便去，但有一樣。”
“您說？”青年很是恭敬，隻要老爺子肯去，便是讓他女裝又有何不可。
好在秦瓊並沒有這等愛好，他態度嚴肅地叮囑道：“隻這一樣，老夫最討厭有人叫我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