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終於見到了你
袁紹琪真的以為自己麵對蘇青的時候，會激動，會落淚，甚至會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告訴她，自己其實很想她。
可是當自己真的麵對著這樣的場景的時候，她慌了，忙亂了，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麽做了，似乎怎麽做都不對，就像是被困在籠子中的困獸一般，往那邊走都是死路一條。
雖然現在自己的情況並沒有如同自己想象的那般誇張，但是袁紹琪知道，自己和那種煎熬，幾乎是一樣的。
也許不是隻有自己吧。
袁紹琪看著麵前明顯手腳不知該放在那裏的蘇青，突然想到，也許並不是隻有自己這樣緊張吧。
“快……快進來坐。”蘇青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匆忙讓出了自己身旁的位置，讓袁紹琪走過去，而後自己走在前麵，帶著袁紹琪走進裏屋。
袁紹琪跟在蘇青的身後，看著走在前麵的這個女人，頭發已經有些白了，身體真的很瘦削，以往那般的細皮嫩肉的手，此時竟然粗糙了很多，顯示著這些年她吃的苦頭。
袁紹琪走進裏屋，裏屋比起外屋來更加簡陋，隻有一個還算寬敞的床，以及一張桌子。
桌子上放著兩杯水，一杯已經喝了一半，一杯沒有動過，靜靜的擺放在那裏，早已經沒有了熱氣，顯示著主人已經冷落了它們好長時間。
想到剛剛的場景，袁紹琪微微皺眉，轉頭看著蘇青，想要問她陸敘有沒有難為她，可是那一個“媽”字，自己無論如何都叫不出來，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叫出來。
“……陸敘，沒有為難您吧。”袁紹琪聽見自己的聲音是這樣說的。
蘇青聽見袁紹琪的聲音微微一愣，然後才搖搖頭，看著袁紹琪，緩緩的說著：“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這樣說，但是……紹琪……”說到這裏，蘇青微微停頓了一下，方才小心翼翼的看著袁紹琪，“可以吧？我可以叫你紹琪吧？”
那種仔細詢問的樣子，頓時惹得袁紹琪心中一酸，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該說些什麽，聲音哽咽在喉嚨中，發不出聲音，隻得重重的點頭。
蘇青抬頭看了袁紹琪一眼，方才繼續說道：“紹琪，我不知道你和小敘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看樣子，他並不是對你沒有感情的……”
並不是沒有感情？袁紹琪心中突然一陣冷笑，是啊，逼著自己回到他的身邊，這應該算是有感情吧，隻是這樣的感情，自己不想要！
“您不要再說了。”袁紹琪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情緒有多麽不穩定，隻是當自己說完，看見蘇青臉上的詫異和愧疚是，才微微清醒了一些，知道自己口無遮攔了，隻是她從來沒有麵對過這樣的情況，一時之間呆怔在那裏，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是我逾越了。”蘇青微微的歎息一句，她知道，在紹琪的心中，其實對自己還是有隔閡的，她不怪她，她隻是怪自己因為當初的任性，而使得自己丟失了彌補的機會。
“我不是這個意思，”袁紹琪想要解釋，隻是一向能言善辯的她，在這一刻，像是失語了一般，最終，隻是喃喃的說出這句話。
“沒關係。”蘇青似乎意識到袁紹琪此時的不自在，起身走到一旁從桌上重新拿起一個杯子，而後拉開桌子上的抽屜，拿出一袋紅糖，倒進杯子，滾燙的熱水衝泡著紅糖，散發著陣陣屬於紅糖的香味。
袁紹琪看著蘇青這個熟練的動作，微微愣了一下，她恍惚記起，其實小時候也有這樣一段的。
小的時候，每當自己生病了，她總是小心翼翼的將那種苦澀的藥片細細的用精致的小碾子碾成粉末，然後就著水一點一點的喂到自己嘴裏。
苦澀的藥粉瞬間便充斥了自己的整個口腔，於是自己總是大哭大鬧的，而母親……總會給自己一個精致的維生素糖球，很甜。
可是有一天自己發燒，打完針之後燒已經有些退了，還需要吃那些苦苦的藥，母親依舊是將要細細的打磨成藥粉，碾子是那種透明的玻璃，與碗之間碰撞，發出很清脆的聲音。
可是那種好聽的聲音在袁紹琪聽來，卻像是魔鬼一般，那意味著自己又要吃藥了。
那一次自己似乎哭的異常厲害，當苦澀的藥味在口腔鼻腔中慢慢散發出來之後，母親才發現平常自己吃的糖球已經沒有了。
無奈之下，隻得當時還是管家的吳嫂替自己倒了一杯紅糖水。也是在那時候，自己喜歡上了紅糖水，於是以後每一次吃藥，自己總會認真的問母親：今天又甜湯喝嗎？
她不知道那是什麽，隻知道紅紅的，很好看。
如今看見蘇青依舊熟悉的動作，心中更是十分難受，她一直沒有忘記自己那麽愛和紅糖水，可是這麽多年……她已經可以麵不改色的將藥片生咽下去了，再也不需要紅糖水了。
可是……可是當那一杯紅紅的散發著熱氣的水，被端到自己的麵前時，袁紹琪感覺自己的眼睛似乎都被熱氣氤氳了一般，很是酸澀。
輕輕的將水杯朝著自己的方向攬了攬，袁紹琪的餘光明顯注意到這邊的動作，蘇青的目光一直跟在自己的手上。
當自己將紅糖水移動到自己身邊的時候，袁紹琪能夠明顯感覺到蘇青的高興。
隻不過是一杯紅糖水而已，袁紹琪心中突然一陣惆悵，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將是輕輕的端起來，很燙，隻是自己卻像感覺不到一般，送到嘴邊，輕輕的抿了一口，的確很燙，還很甜，似乎還有著濃濃的酸澀的味道，袁紹琪知道，不是水的味道，是自己心中的味道。
“小心燙！”一聲輕聲的帶著關懷的嗬斥，傳到袁紹琪的耳朵。
袁紹琪端著水杯的手微微一頓，真的……很久沒有聽見這樣帶著濃濃關懷的聲音了，即便是責備的口吻，袁紹琪卻是知道的……不是責備……
將水杯放在桌子上，袁紹琪看著已經坐在自己對麵的蘇青，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的時候，那麽莽撞的便衝過來了，隻是想要見到她，可是真的見到了，卻又是一陣茫然。
她沒有辦法當做過去的那十幾年的時間不存在，事實上，那十幾年的時間，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橫在她們的麵前。
袁紹琪比誰都渴望得到母愛，便比誰都害怕失去母愛。
而當初這份屬於母親的感情，讓自己失去了十幾年，乍一見到那個記憶中的人，袁紹琪是叫不出來的。
她隻知道……母親，和自己記憶中的母親不一樣了……
記憶中的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人，她每天穿著精致的衣服，每天有人給她畫著精致的妝容，每天一副優雅的樣子。
“您……不一樣了……”話，在袁紹琪的嗓子裏輾轉反側了好幾遍，袁紹琪終究哽著嗓子，說了出來。
蘇青聽見袁紹琪的聲音，頓時愣住了，隻是看著袁紹琪，良久才輕輕的歎出一口氣，看了一眼自己已經長了皺紋的手，微微一笑，“老了……醜了……”
袁紹琪知道蘇青是誤會了，匆忙用力的搖搖頭，她指的……不是外貌，而是整個人的生活狀態。以前她是溫柔而優雅的，而現在，更多的是一種什麽都不在乎的淡然，隻是那淡然，在麵對自己的時候，終究還是崩塌了。
“我很高興，紹琪，你還能到這裏來看看我，我並沒有這樣的期盼的，我隻是希望能夠遠遠的再看你一眼就足夠了。”蘇青淡淡的說，隻是聲音中的顫抖，卻泄露了她的情緒。
袁紹琪一動不動的聽著，好像自己微微一動，就會錯過了什麽似的。
“你恨我嗎？”良久，蘇青鼓足了勇氣，看著麵前自己的女兒，沒想到都這麽大了。而今，她也想通了，恨也好，不恨也好，她都是自己的女兒，這始終是不爭的事實。
恨嗎？袁紹琪認真的想了想，其實不用想的，她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她從來沒有恨過。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說母親出遠門了，於是她相信了，後來曾姨來了，她其實知道母親不回來了，可是她依舊什麽都沒有說，也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她在等一個人，固執的一個人站在那裏，等一個不知道歸期的人。
想到這裏，袁紹琪輕輕的搖搖頭，不恨。
蘇青對著袁紹琪抬頭一笑，笑容帶著沉沉的感激。她在感激自己的女兒，如今願意以寬恕的心接待自己。
就在蘇青笑出來的一瞬間，袁紹琪猛然覺得，原來自己的母親一直都沒有變過。
那笑容，依舊是恰到好處的弧度，依舊是柔婉俊秀的好看，尤其是眼神微微閃爍眯起的那一瞬間，那種柔和的溫度，在袁紹琪的腦海中，和自己記憶中的那個母親的形象慢慢的結合，慢慢的結合，直至成為了一個人。
就是自己的母親啊？沒有什麽變化啊！驀然回首，方發現，其實沒有變化，即便時間帶走了蘇青以往的樣貌，但是那種深入骨髓的氣質，卻始終是存在的。
抬頭，不再逃避麵前這個被自己稱之為母親的目光，袁紹琪在對上蘇青目光的一刹那，對著她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很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