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曾總,好久不見
現在這個男人,哪裏是我平常見到文質彬彬的梁文浩啊。我歎了口氣,指了指桌上的食物,說:“那先吃點東西。”
梁文浩盯著我看,好一會才說:“好像每次特別想見你的時候,我都是這幅狼狽的樣子。”
這話說的讓我有些愧疚,的確,我對這個男人足夠狠心,偏偏見不得他難過,我不想給這個男人任何錯覺,用著十分嚴肅的語氣,說:“好像每次你狼狽的時候,都得我來伺候你。”
梁文浩擠出一個微笑,從被窩裏坐起身來,瞥了一眼米粥,端起來就吃。他吃的有點兒急了,嘴角留了點飯漬,看著我,說:“你這米粥怎麽熬得,味道真不錯。”
“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能說了。”
“我本來口才就很好,當初畢業時,還曾代表畢業生在萬人廣場演講呢。”梁文浩瞥了我一眼,毫不客氣的說。
我無奈的背過身去,好一會,聽到他說:“還有嗎?我還想吃一碗。”
我點頭,說:“你不知道付姐這兩天有多擔心你。還有,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也沒跟我說啊。”
梁文浩委屈的看著我,說:“我以為你還生我的氣。”
我的腦海裏立即閃現出在大富貴的情景,拿著碗筷便起身,直接往門口走,走了兩步又回過身來,說:“容我提醒一句,你現在的樣子非常難看。”
梁文浩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我得意的關上門。
付姐看到碗裏空了,這才籲了口氣,而後一臉認真的看著我,說:“小潔,如果沒有你……”
我安慰了付姐,又去廚房調了些小菜,給付姐盛了一碗,去樓上喊梁文浩。
聽到“進來”兩個字的時候,我不由自主的開了門,誰知頭一抬,就看到了不該看到的場景。
梁文浩半裸著站在那裏,手裏拿著兩件衣服。
“哪個好?”
我強烈懷疑這個男人是故意的,就像上次在尼泊爾,他故意露出他的腹肌一樣。
沒錯,我注意到了這個男人的身材,梁文浩屬於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胸肌不大,但是看上去十分結實,也算是倒三角類型。
當然,他也是有腹肌的。
我撓撓頭發,尷尬的說:“都可以,換好下來吃飯。”
三個人坐在一張桌上,付姐早已經動了筷子,正如我猜測那般,她之前一定沒有胃口,梁文浩就坐在我的左側,身上那股淡淡的皂香似有若無的往我的鼻子裏竄,而他卻一本正經的吃粥。
“小潔啊,你這手藝是從哪裏學的,涼拌海帶絲都這麽可口。”
“付姐,你喜歡的話,我下次再給你做一點,醃製的糖醋白蘿卜你喜歡吃嗎?”
“喜歡,都喜歡。”
梁文浩一直悶頭吃飯,忽然冒出一句:“付姨,她喊你付姐,這麽算了,我也太吃虧了。”
我這才發現這個稱呼不大合適,付姐白了梁文浩一眼,而後看向我,笑著說:“小潔,你要是不介意,也跟著文浩喊付姨,好不好?”
我白了梁文浩一眼,說:“付姐,你別聽他的,姐姐聽上去多好啊。”
“行,那我跟著你喊,”梁文浩看著付姐,撒嬌的說:“付姐~~”
一頓飯吃得十分暢快,午飯後付姐因為公事先行離開了,我收拾好碗筷之後也準備走,誰知喊了梁文浩幾聲,也沒人回應,去了樓上的書房,聽到他在打電話。
我剛準備避開,就聽到梁文浩說:“院長,給我一點時間考慮考慮,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我聽著這聲音,才知道梁文浩方才那些笑容,可能是裝出來的。
電話掛斷,好一會,梁文浩都從書房裏走出來,我心底十分擔心,找了個招呼就走進去,門剛推開,就聞到了一股煙味。
梁文浩驚慌的看著我,將煙頭掐滅。
我擺了擺手,說:“你抽吧。”
梁文浩並沒有繼續抽煙,而是拉開了飄窗上的窗戶,沒一會,煙味就散去了。
我們兩人坐在飄窗前的榻榻米上,我低著頭,說:“其實,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當然,我也理解病人家屬的心情。”
梁文浩沒說話,我繼續說:“我媽在我八歲的時候出的意外,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快不行了,醫生建議立即手術,老袁簽了字,原本以為手術後就能康複,可是在醫院裏住了半個月,還是離開了。”
所以,從小到大,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醫院,最怕看到的,就是醫生。
“那時候也曾找過醫生苦惱,求他們把媽媽救回來,”我盡量控製著情緒,說:“不過,事與願違。”
“那時候,你才八歲?”
“恩,”我點頭,說:“每個人失去最親近的親人都會情緒失控,而每個醫生,也都不能保證一定能把病人治好,你懂我的意思嗎?”
梁文浩情緒有點兒激動,說:“手術前我是有百分之七十的勝算。”
“意外隨時可能發生,畢竟你隻是醫生。”
“我想救活他……”梁文浩說道這裏,眼眶裏忽然泛著淚光。
我點頭,說:“所以你沒做錯什麽。畢竟,你已經努力了。”
梁文浩盯著我,淚光在眼眶中閃爍,一隻手忽然撫摸著我的臉頰,問:“還疼嗎?”
我避開他的眼神,笑著摸摸他的頭,說:“先搞定你自己的事吧。”
梁文浩毫無征兆的抱著我,見我掙紮,他抱得更緊,而後開口說:“媽媽離開的時候,一定很怕吧?”
這就是梁文浩矯情了。
下午三點,梁文浩換了一身正裝走了出來,我們一同去了醫院,下了車,他忽然走到我身前,說:“你現在回公司,不擔心我被病人家屬群毆啊?”
我一怔,說:“醫院裏不是有保安嗎?”
“那我晚點去找你行嗎?”
“我……”
“你真的不擔心我被打呀?”
我聽著梁文浩半開玩笑的語氣,氣鼓鼓的在他的額頭點了一下,說:“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麽。”
“那結束我去找你。”
囉嗦,走人。
直到到了站台之後我長長的吐了口氣,瞥了一眼掌心,居然全都是汗。
小白說,其實你根本不討厭梁文浩,隻是少了一個給彼此交流的機會。
我拍拍頭,煩躁的看向對麵的醫院。
有時候命運真是奇特,我一直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跟醫生打交道。
回公司之後便投入到工作之中了,小白在外麵跑了一整天,六點鍾就被黑子接去吃晚飯,我一直忙到晚上九點多,泡了一杯咖啡之後,打開法語口語界麵,開始跟著老師卷舌頭。
梁文浩過來敲門的時候我依然在學習,他手裏捧了一束紅玫瑰,並且自帶了花瓶。
看見我電腦上是法語學習界麵,驚愕的說:“你這是……”
我當然不會告訴他我隻是為了能看懂法國餐廳裏的餐譜而學習的,隻能心虛說了句:“活到老,學到老。”
“Bonjour(你好)。”
我驚愕的看著梁文浩,說:“你會?”
梁文浩點了點頭,說:“略知一二。”
不是吧?現成的老師就在麵前,我還忙活著什麽?
“什麽水平?”
“公共法語六級。”
我尷尬的撇撇嘴,黑子說的果然沒錯,在我麵前的就是學霸。
“如果有難題的話,我可以……免費谘詢。”梁文浩見我不說話,笑了笑,說:“不過現在得先去吃飯,我餓了。”
“我還有點事……”
“那等你?”
算了,我還是和他一起去吧。
梁文浩好像瞅出了我的心思,竟然領著我來到了銀泰樓上唯一一家法國餐廳,我站在門口猶豫了兩秒,最終走了進去。
第一次來這裏,還是和曾先生一塊來的。
一體冷色調的裝修,櫃台後有個巨型酒駕,上麵擺放著上白瓶紅酒,據說都是從其他紅酒莊園裏運來的。我和梁文浩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開始點餐。
原本在電腦上熟悉的法文在這一刻又和我無緣,我盯著餐牌,聽著對麵的梁文浩用著那特別的卷舌音跟服務生對話,說了幾句之後,他看向我,又說了兩句。
文盲出沒。
服務生走開,我盯著梁文浩,說:“你跟他說了什麽?”
梁文浩看著我,說:“你那眼神看來看去,誰都知道你不認識餐牌,我建議他可以準備一份英文版。”
“真的嗎?”
梁文浩點頭,說:“jet'aime。”
“什麽意思?”
“跟我學,學會了告訴你。”
我學著這個發音,練習了好幾次,才勉強學會:“jietame~~t。”
這時候服務生端著餐盤走了過來,我有說了一句,而後帥氣的服務生盯著我看,露出了一個羞澀的麵孔。
我驚慌的看著梁文浩,急忙問他幾個意思,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讓我安心吃飯。
我沒再多說,問了兩句醫院裏的事情,這才知道梁文浩被停職查看了。在我看來,這並不是一件好事,結果聽到他說:“這樣也好,我找個時間在你隔壁辦一個法語補習班,你下班就過來給我端茶倒水,不收你報名費。”
這嘴皮子溜的,誰說他話少我都跟他急。
美食享受結束,我和梁文浩搶著買單,結果這家夥仗著法語比我好,先付了款。
好吧,他的銀行卡無須輸入密碼也是一方麵。
總之,我請客失敗。
出銀泰已是十點半,我心底還惦記著那句法語幾個意思,問了梁文浩兩句,他就是不回答,氣的我直跺腳。
我想百度,問題我都不知道寫什麽。
梁文浩去取車,我站在銀泰門口等,拿著手機找啊找,出來的都是亂七八糟的網頁。我歎了口氣,一抬頭,就看到右側站著的熟悉身影。
是曾先生。
我眨了眨眼,確定不是幻覺。
許久未見,他好像也瘦了,六月的天氣,他的身上卻披了一件薄款外套,原本棱角分明的側臉,在燈光下更顯消瘦。
大約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下一秒,他毫無征兆的看了過來。
我們的眼神在空氣中交匯,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隻是一個眼神而已,漫長的好像過了半世紀。
“小袁姑娘。”梁文浩喊我。
我急忙瞥過臉去,見梁文浩朝我走來,慌張的定了定神,誰知腳下一滑,竟然從台階上摔了下去。
頭暈目眩的轉了兩圈,身體落定時,我竟然在梁文浩懷裏。
視線那麽巧,偏偏能看到曾先生所站的位置。
隻不過,那個身影已經轉過身去,不聲不響的離開了。
我驚慌的回過神來,卻發現麵前的男人摟著我的腰部。
“那什麽……”
梁文浩的手劃過我的劉海,說:“看樣子,這種高跟不適合你。”
梁文浩的話提醒了,實際上,從尼泊爾回來之後,我的腳上一直都是高跟鞋,體重下降之後,我也可以穿上水晶鞋。
隻是袁小潔,能穿上水晶鞋,不代表故事就是美好結局。
你看,即便你們再次相遇,也隻不過是陌路人。
“小袁姑娘?”
梁文浩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轉過臉來,看到他那雙漆黑的眸子,擠出了一個微笑。
原來,已經到家了。
“有心事?”
“你說……最熟悉的人,是不是會變成最陌生的人?”
“啊?”
“哦,那什麽……”我這才收恢複正常,解開安全帶,說:“梁醫生,謝謝你送我回來。”
下了車,梁文浩從左側饒到我麵前,笑著問:“最近我沒那麽忙,來接你上班好不好?”
我不識好歹的拒絕了梁文浩。
或許是咖啡因的作用,這一夜我睡得並不安穩,醒來時腦海裏雜亂無章夢境碎片,唯獨能記起的,就是曾先生朝我伸出一隻瘦骨嶙峋的手,虛弱的跟我問好。
我強迫自己提起精神,六點鍾便從家裏出發,走出樓道時,天還是灰蒙蒙的一片。打掃衛生的阿姨拿著笤帚在樓下不停地掃啊掃,一邊掃一邊抱怨:“誰這麽神經啊,這麽多煙頭,還仍在一塊。”
我在抱怨聲中走了出來,心情無比煩躁。
而這種煩躁的情緒之下,陸總口香糖的創意廣告瞬間冒出我的腦海,這一次,我並沒有走所謂的溫情路線,而是惡搞了一把。
溫情委婉的女主角在思念她許久未見的男朋友打了電話,男生掛完電話之後拿出了這個牌子的口香糖,對著瓶口吹起,而後把帶著愛的氣息的空瓶子寄給了女主,女主收到瓶子後非常感動,然而下一秒,換麵切換,瓶子裏銳不可當的氣勢呼出,女主角的嘴被吹的變了形,嘴唇翻起牙齦全露,廣告戛然而止,露出了口香糖。
我知道,這個廣告挑戰了所有人的承受力,同時也耍了溫情派的觀眾。然而,我喜歡。
這個創意遞交給陸總的時候,對方也是有所猶豫,稱需要考慮考慮。我坐在辦公室裏,迫切的成為那個露出獠牙的女主角。
沒錯,我接受不了曾先生的漠視。
梁文浩連續三天邀請我吃晚飯,都被我拒絕了。若是說之前我還能裝著若無其事,那麽在銀泰樓下的那一刻,我承認我輸了。
心底藏著一個人,對他也不公平。
又過了兩天,我接到了陸總的電話,說他上次對這次的創意非常滿意,下周就能在熒幕裏看到,順帶問了我一句,是否有空參加他們公司明晚舉辦的答謝酒會。
對於這種客戶資源,酒會是必須要參加的。
小白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十分興奮,她特意去印了新名片,噴上巴寶莉香水之後,遺留著淡淡的香味。
搭配打扮對我們而言好像也不是難事,當然,在無數次實戰之後,事實證明,那些習慣以貌取人的客戶,並沒有察覺到我身上那便宜的A貨。
出發前梁文浩給我打了電話,問我是否有時間,我實話實說,說要去參加酒會。
同樣是搪塞,這次沒有撒謊。
電話裏,梁文浩的聲音帶著些許委屈,我強迫自己不去在意,和小白一起搭上了出租車。
酒會地點是在是凱撒會所,原本以為隻是一個小型的party模式,進去之後才發現,排場還挺大。小白身經百戰,而我卻又些許緊張。
陸總過來跟我們打招呼,給我們介紹了他們公司的幾位高層,我佯裝淡定,手心裏卻全是汗。陸總說,待會還有一個合作夥伴會到場,他一直誇著袁總監的創意不錯。
那麽發展成永久客戶如何?
當然我也很清楚,作為一個剛起步的小廣告公司,陸總能邀請我們來這種場合,那是給我們麵子。
而我,也要漸漸熟悉這種場麵。
party是自助模式,雞尾酒和食物都擺放在餐桌上,小白和我忙著給諸位老總派發的名片,而後,聽到了人群裏的一陣騷動。
我和小白也順著大家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從正門走進來的,正是曾子謙,他的身後站著趙陽,兩人身上都穿著定製西裝,加上五官端正,頓時吸引了不少人。
小白慌張的拉著我的手。
她不知道,其實我們已經打過照麵。
恒宇的老總自然是大家恭維的中心,他隻需要坐在那裏,不動聲色。陸總過來喊我,笑著說:“哎呀袁總監,你怎麽在這兒,來來來,我跟你介紹一下我的合作夥伴。”
嗬,原來是他。
我和小白端著酒杯走了過去,看著坐在那裏的曾子謙,我掐了掐手心,笑著說:“曾總,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