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雖然從未忘記過那個早逝的兒子,雖然他們內心一直不願意相信那個孩子早已經離開了他們,雖然他們在全國各地推行“純榮太子乃是真君下凡曆練,功德圓滿就會回歸天庭”的說法,但是對於內心其實很強大的太上皇以及太後來說,他們早已經接受了“長子已殤”的事實,剩下的不過是一種安慰。
這也就意味著……關於步清善“認親”的說法,太上皇和太後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如果步清善那一世活得時間再長一點,他所能擁有的記憶再多一點,那麽他還可以拿著共同的記憶來說服這對警惕性很強的父母。但其實他隻活了三天就死了啊,臨死前就連視線都依然模糊著的啊!
所以,步清善立刻意識到他現在所麵對的絕對不是一個“喜相逢後抱頭痛哭”的劇本。
當然,鑒於步清善出現的方式有些詭異,似乎有些異於常人的手段,在這方麵吃過虧的太上皇以及太後倒也沒有立刻喊人把他拉下去砍了。他們隻是沉默而憤怒地看著他。步清善越發覺得尷尬了。
步清善還能怎麽說?
他能說他生而知之嗎?所以雖然隻相處了三天,但多少還有些記憶?
可是,如果他真這麽說了,想必太上皇和太後更要把他當妖怪了。
步清善不禁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妖皇的靈體看到這一幕時,忽然覺得有那麽一點點心疼。
說來步清善一直都親緣淺薄,他穿越前的那一世就遇到了一個渣男爸爸,若不是有好心人願意接濟他,他或許都不能順利長大。而穿越後的第一世呢,父母(也就是眼前這對身份高貴的人)倒是一對好父母了,但偏偏陰差陽錯,他們能相處的時間是那麽有限。此後幾世,步清善都無甚父母緣。
缺乏什麽,總是容易向往什麽,人類總是情不自禁被欲望俘虜。
所以,當步清善陰差陽錯回到明國,當他得知此方世界的父母是如此珍愛那個隻活了三天的孩子時,他的內心才會情不自禁地有了波動。可是,他卻拿不出證據證明自己就是那個孩子。甚至,就算能證明了又如何?眼前的這對身份尊貴的男女,他們真的不會葉公好龍嗎?他們真的會接受他嗎?
而這一切的一切,妖皇都是能看懂的。因為能看懂,因為能理解,所以他想要安慰他。
隻是,靈體雖然一直都跟在步清善身邊,但在這種時候,他卻無法給予步清善一個擁抱。
妖皇痛恨自己此刻的無力。
好在,步清善心中那些失落的念頭雖然起得快,散去得也快。他作為一個修士,作為一個經曆豐富的人,眼前所發生的事還不能真正地傷害到他。畢竟,就算他真沒有父母緣分,但他卻有了惜花老祖,有了青陽峰的眾人,有了整個禦妖門。那都是他的親人,他其實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小可憐”。
再說,他還有他的小貓。他抱著它,就像是在擁抱整個世界。
於是,步清善很快就笑了起來。他原本就是長得極好的,加上又自小修真,因此整個人瞧上去就是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氣質。哪怕太上皇和太後厭惡他利用了自己的長子,一時間竟也少了一點防備。
也許,也許,也許有那麽一絲微不足道的可能……也許他真的是他們的長子呢?
步清善確實沒什麽證據,也放棄了用術法去製造一些“證據”,他隻是淡然地說:“你們曾是我的生身父母,我和你們之前自有一段因果。如今,你們陷入困境,也是到了我回報你們的時候了。”
說著,步清善的身形就已經掠到了太上皇身邊。
在太上皇和太後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步清善的手已經搭在了太上皇的脈搏上。他這動作其實很像是凡人大夫的診脈手段,但其實他並不怎麽懂醫術。不過,這也沒什麽關係。因為太上皇現在這樣子確實不是正常地生病了,他的生機大概是被某些人用某種特殊的手段壓製了。
於是,步清善分出了一絲微弱的靈力,讓它融入了太上皇的身體。
這絲靈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等進入太上皇的筋絡中後,原本已經極細極細的靈力再次分成了千百股——由此可見步清善對於靈力控製能力已經登峰造極了——它們在太上皇的身體中運行了一周天。在運行的過程中,靈力似乎碰到了什麽阻力,於是它們逐漸被消耗了,很快就變得一點都不剩。
這個過程看似複雜,但其實是在眨眼間完成的。
等到太後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把步清善和太上皇隔開時,步清善已經放下了太上皇的胳膊,然後往後退了三步。太後卻顧不上步清善那略顯無理的行為了,因為太上皇的臉色已是肉眼可見地變好了。
“你的氣運被人掠奪了。”步清善對太上皇說。
正如步清善早先就預料到的那樣,明國現在的處境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為的。此方世界確實不該有修士的存在,但這不意味著不能有魔修潛入其中。那位魔修大概來曆並不尋常,因此他掠奪氣運的方法非常巧妙,步清善可以稍微緩解太上皇的症狀,卻不能徹底解決魔修在太上皇身上的布置。
“你是開國皇帝,本該鑄就一番偉業。你打下的江山雖然不至於千秋萬代,但至少氣運綿長。你個人的氣運和明國的氣運是綁在一起的。如今,你的身體出現了問題,於是明國境內也出現了很多的天災。在這麽下去,你會死;而你死的日子,明國就會開始走向滅亡。”步清善語氣不變地說。
如果太上皇是正常死亡的,那麽他的死就不會影響到明國氣運。
但如果太上皇是被人掠奪氣運而死的,那麽明國的氣運也就被掠奪了。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聯係。
太後的眼眶再次一紅了,她起身朝著步清善行了一個大禮,說:“仙人,求求你救救燁郎。”
這位堅強的女性畢竟親眼目睹了太上皇的情形轉好,即使這是一個陷阱,她也會義無反顧地踏進來。
更何況,太後其實不覺得這是一個陷阱。那些奸佞小人不會花這麽大的力氣來布置一個陷阱。
步清善避開了太後的禮。他說:“你們不用求我,我來就是為了幫助你們的。”哪怕他們之間可能做不到“父子和諧”、“母子和諧”了,但為了明國百姓的叩拜,他還是會幫助這個國家的。
再堅強的女人也會有感性的時候。太後重新坐下,她溫柔地握住了太上皇的手,並且和太上皇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她再次看向步清善,有些驚詫又有些期待地問:“你……真是我們的皇兒?”
步清善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下頭。不過,他還是負責任地解釋了一句:“我們之間畢竟隻相處了三天,其實我已經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但仔細論起來,我們之間確實曾有過一段親緣聯係。”
步清善是故意這麽說的。不然,他還能怎麽說呢?他的出現終究還是太顯突兀了。
“你們不用擔心,既然我出現在了這裏,那麽情況會越來越好的。”步清善很有這個自信。那位魔修確實不簡單,但是步清善同樣可以肯定,那魔修現在肯定遭遇了某種特殊狀況並實力大減。或者說,那位魔修的見識是遠超於步清善的,但他現在的實力肯定比不上步清善,否則太上皇早就死了。
正如步清善意外進入小世界後,實力從金丹期一下子倒退了很多。那位魔修想必也是如此。
太後有心想要說一句抱歉,因為他們不久之前的不信任。但是,她張了張嘴,卻又說不出什麽道歉的話來。因為,她此刻心裏照樣還是有幾分不信任的。越是上位者就越會擁有疑心。不過,她的內心其實非常矛盾。現在除了不信任,她卻又忍不住有一些期待了。如果,真的是那個孩子回來了呢?
於是,太後便另起了一個話題,一個可以緩解場麵尷尬的話題,一個確實讓她感興趣的話題。
“你……剛剛說,兒媳婦?”太後忍不住問道。
聽到這句話,步清善身上那種不沾俗世的仙氣立刻就散了一些,竟然馬上就有了幾分煙火味兒。他把懷中的貓往前稍微捧了一捧,說:“呐,這就是!是不是很漂亮?是不是瞧上去和我很般配?”
好吧,步清善承認他還是故意的。
太後差一點繃不住她完美的人設。她看著那隻懶洋洋的貓,心裏刷起了無數的彈幕。
丞相家的夫人比較古板,熟讀女則女戒,總是帶著她家的兒媳婦一起念佛經;大將軍家的夫人比較爽朗,年輕時上過戰場,總是帶著她家的兒媳婦一起施粥行善;翰林家的夫人比較有才,最是悲風傷月,總是帶著她家的兒媳婦一起舉辦詩會……嗬嗬,本宮可以帶著本宮長子媳婦一起玩毛線球呢!
#我那個死了多年的兒子活過來了#
#我那個死了多年的兒子活過來並且能拯救世界了#
#我那個死了多年的兒子活過來並且能拯救世界還娶了一隻貓了#
“你……且放心,我雖然被限製了行為,但在宮裏還是有些經營的。待天亮我就會吩咐下去,讓底下的人把宮中貓狗坊裏的公貓都閹了。”最終,算無遺策的太後娘娘非常機智地說。
兒砸(還是希望真是親兒子歸來了),你放心吧,就算你娶了一隻母貓,娘親也不會讓你頭上的帽子變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