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雪麵上的屍體和冰冷的盒飯
山路前後的樹木錯綜的林立著,初雪後的冷風不間斷的吹拂,本就被低溫冰凍的搖搖欲墜的樹葉終於是隨風而落了下來,飄在了素白的山路上,增添了一抹異色。
現在的長白山是一個很特殊的時候,空氣當中隱約還能聞到斷裂樹枝流淌而出的汁水味道,像是冬天,卻又不太像是冬天。
梁小涼負責巡視的左側學員們都能夠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談不上刺鼻,在這本就精神高度緊張的時刻卻顯得那樣清晰。
他們知曉,這是剛剛死在那道箭光之下的叢林熊身上所流淌鮮血的味道。
這種味道能夠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同樣也能夠吸引林中異獸的注意力。
那棵冷杉樹似乎晃動了一瞬,輕微的幅度若不是在高度警惕的觀察下恐怕很難引起注意,在被樹木和雜草隱藏的山林之後究竟匍匐著多少的異獸沒人知道。
那鮮血是誘惑,同樣也是警告。
抱著同樣疑問的人自然不隻有林樹榆自己,其他人的心中同樣有著這個疑問,如果異獸從自己等人的守備區域一側繞過去,同樣能夠繞到廊城,那自己等人守護在這裏還有什麽意義?
這個問題他們都隻是在心中想想,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不解所帶來的疑問也就愈發濃鬱。
每個人都想知道答案,出乎意料的是戚小容這個看起來有些怯懦的姑娘最先問了出來。
梁小涼停下腳步多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後解釋道:“按照習性來說,異獸們會習慣居於山林,這一次的異動並不是完全處於自願,大概率是因為長白山的二度異變所新出現的異獸,新舊兩種物種在短暫的時間內無法找到共存的均衡,所以才會出現部分異獸走出原本的領地區域前往其他地方的遷徙事件。”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會最大程度開放捕獵的本能,搜尋食物和尋找適合居住的區域,我們身後的這片山脈毗鄰廊城,經過這麽多年的發展和驅趕基本上已經沒有了太多異獸的存在,如果讓它們在遷徙的過程中途經我們所守護的這片區域路線,很大可能會因為捕獵食物而進入廊城。”
“而在我們守備之外的地方,別看隻是短短的幾百米的差距,但卻已經進入了另外一片山脈,那裏存在著許多的異獸和野獸,就比如剛剛走過的那條狼蛇,它進入了那片山脈之後隻有不到百分之五的概率可能會進入廊城。”
“我們所鎮守的地方就相當於一條邊界,一條能夠維護廊城百姓安穩的邊界,線的另一頭你們可以將其想象為另外一個世界,一個對廊城百姓造成威脅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計的世界。”
他表達的意思很清楚,異獸也是野獸,隻不過是實力更強一些,智慧更高一些的野獸,但隻要沒達到四級,就沒有脫離野獸的範疇,還是會根據一些本能行事。
比如捕獵,比如遷徙,隨著獵物的遷徙而遷徙。
聽到了他的答案和解釋,戚小容明白了防守在這裏卻又對一側爬過的異獸置若罔聞的理由,便輕輕地點了點頭,兩條眉毛蹙在了一起,更加警惕的看著山林那頭。
那裏的樹杈上似乎蹲著一隻大鳥,大鳥之所以被稱之為大鳥就是因為它真的很大。
足有一人高,除了兩個翅膀之外大鳥身上的其他地方並沒有毛,看起來很滑稽,也很惡心。
戚小容發現了這隻鳥,輕聲提醒著吳剛,二人一同抬頭看著。
吳剛的手臂已經變得虛幻起來,外表看上去像是懸浮著刀劍,平整的雪麵生出了一道痕跡,足夠的鋒銳斬碎了白雪。
戚小容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黑框眼鏡戴在了臉上,她抬起了手,十根手指在半空中像是在敲打著什麽,一股若有若無的音樂聲響了起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這音樂很平緩,像是前奏未起的試音,也像是藏在鞘中的利刃。
那隻大鳥俯衝而下飛了過來,銳利的眸子死死的盯著戚小容,翅膀如同鋼刀一般破開空氣,掀起了地麵上的雪花,然後撕成了粉碎。
與此同時,二人前方的樹木開始晃動起來,雜草傳出了彎曲和撕碎的聲音,一頭渾身漆黑的馬豹衝了出來,在他的身後還有一隻紅白相間的猴子以極快的速度蹦跳著朝著山路對麵衝去。
這一幕被其餘人注意到了。
吳剛咬了咬牙,偏頭看了看麵色蒼白的戚小容,雙臂化成刀劍踩踏著積雪迎麵衝了出去。
戚小容的身子顫抖的有些厲害,蒼白的臉上帶著恐懼,隻是那舞動的十根手指卻十分平穩,剛剛舒緩的音律瞬間變得高亢起來。
她低著頭,不敢抬頭去看,戴在臉上的黑框眼鏡顯得有些巨大,遮住了半張臉。
震耳欲聾的音爆在空中響起,那俯衝而下的大鳥仿佛受到了什麽重擊一般止住了身子,雙翅上的羽毛如雪一般灑落飄下,就像是大巴車上許正捏碎的布防圖。
大鳥的身體筆直的砸在了雪麵上,煽動著翅膀想要重新飛起來,耳畔那高亢的音樂神忽然轉變為了淡淡的平靜,舒緩中帶著極強的感染力。
大鳥眼中的銳利早已消失,它在地上不停地掙紮慘叫,然後足球大小的頭顱在雪地上炸開成了一團血霧。
戚小容還在低著頭,不敢去看那一幕。
吳剛此時已經和馬豹還有猴子交戰在了一起,那猴子的速度很快,在皚皚當中宛如跳動的火焰。
馬豹朝著他的胸口撞了過來,吳剛側開身子,雙腿如刀切斷了馬豹的四肢,身體在空中翻轉躲過了猴子的利爪,在落地的同時將手中的刀插進了馬豹的眼眸當中,從頭顱直穿而過。
那猴子發出了刺耳的尖銳喊聲,在雪地上打了個滾後便朝著原來的路飛速的跑了回去。
一道紫色的箭光穿過了它的猴腦。
紅白相間的猴子身體前傾趴在了雪地上。
前後不到一分鍾的時間。
三隻從山林那頭傳出來的異獸盡數身死。
李休距離此地百步距離,並沒有趕過來,隻是遠遠地對著吳剛和戚小容二人點了點頭。
二人木訥的頷首致意,看著躺在地上的三具屍體,彼此的心髒在劇烈的跳動著,雙腿和手掌也在不停地顫抖著,那是腎上腺素飆升之後所產生的後遺症。
“我們守住了。”
吳剛咽了一口唾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膛挺得更加筆直。
戚小容沒有說話,抬手輕輕地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鏡,抿了抿嘴唇。
這裏發生的事情被一班的其他同學看得很清楚,起初看到三隻異獸共同發動攻擊的時候他們的心裏還有些緊張,但看到隻是一個照麵三頭異獸便全都交代在了這裏,感同身受下,他們心中的底氣和自信增添了許多。
梁小涼隻是射了一箭,而後便繼續進行著自己的來回行走,在那三頭異獸出現的時候他並沒有慌亂或是急迫,因為他很清楚,憑借吳剛和戚小容的實力對付這兩隻一級異獸和一隻不入流的馬豹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聯邦學院的學生是很強的,隻是他們並沒有習慣於自己的強大,麵對能夠撕碎強悍身軀的異獸們,他們所欠缺的或許也就僅僅隻不過是一些自信和勇氣罷了。
吳剛始終都很有勇氣,無論是當初在七裏坪主動割下厲鬼的腦袋,還是現在麵對著馬豹和靈火猴不退不避的正麵迎了上去。
戚小容的性子或許要怯懦一些,但這個姑娘能夠分得清輕重,在這種關鍵的時刻,怯懦和生死比較起來,並不重要。
許正的每一個分配的組合都是有道理和根據的。
凡事都有開頭,萬事開頭難不難也要根據事情來判斷,從那頭叢林熊開始,到之後的大鳥和靈火猴,它們的帶頭引領了某些事情,其他位置也開始有異獸衝了出來,奔跑的四肢不會掀起煙塵,卻會揚起飛雪。
本就已經等待了許久的一班學員開始緊繃著身體戰鬥了起來。
二人一隊,每隊之間相隔百米,也就是說除了兩側的人之外,中間的隊伍所負責的區域也有百米,在各自所負責的區域範圍內,要盡可能阻攔每一隻異獸通過。
如果是所有異獸一同衝撞的話定然是阻攔不住地,好在這種存在著一些不高智慧的生物並不能做到紀律嚴明的統一指揮。
而一班的學員們總有自己的方法讓橫貫百米範圍內的所有異獸都朝著他們衝撞過來,以他們為目標。
此舉固然危險,卻不懂擔心分身乏術的問題。
十八位一班學員,一共九個隊伍,幾乎每個隊伍都會麵對三到四頭的異獸,好在許正的分配足夠明智,好在同一隊伍當中的二人配合足夠默契,遠近之間的搭配牽扯,再加上昨日的訓練讓他們更為清楚的掌控了那些異獸的弱點。
戰鬥起來固然麻煩,卻還稱不上危險。
何況還有著梁小涼和許正二人在身後的查缺補漏,在不停遊走的過程中,一旦發現哪個隊伍有著危險都會迅速的出手解決。
這場交鋒持續了十分鍾,中途還有異獸陸續的補充進來。
好在最終在留下了一地狼藉屍體之後,這片十米寬的山路之上重新安靜了下來。
長達十分鍾的不間斷戰鬥,即便是身為覺醒者依舊會感到疲憊,一部分學員甚至直接不顧形象的坐在了雪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目光麻木且興奮的看著那一地的屍體。
有人受了傷。
而且不止一個人,好在沒有人死亡,這就是這份危難當中最大的慰藉。
在車上的時候,每個人都領取了定量的藥品,全部都是外敷的傷藥,在這種情況下的交鋒,受的自然也隻可能是外傷。
陳落的背上滲透著鮮血,剛剛在戰鬥之時林樹榆的土盾被一頭裂牙罡豬撞出了一個缺口,一條苗狼用利爪劃破了他的後背。
好在傷口並不深,敷上藥之後很快便開始愈合了起來,林樹榆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正小心翼翼的警惕著四周,看起來有些自責。
剛剛陳落將後背交給了她,她卻被豬撞了。
“感覺如何?”
梁小涼走到了二人的身側坐下,從懷中掏出了一根煙,還是之前的那一盒,這麽長時間就隻抽過幾根。
陳落笑了笑,說道:“小場麵,雖然數量多,但是質量一般,和狼蛇比較起來要差遠了。”
不知為何,他今天也想抽煙,於是伸手拿過了一根叼在嘴裏,然後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梁小涼有些心疼:“我這煙貴著呢,你要是抽不慣就還我。”
“不知道陳瑤和紅袖那頭怎麽樣了?”
“放心吧,有許老師在,沒問題的。”
梁小涼拍了拍他的肩膀,眯眼說道:“何況最該擔心的人應該是我才對,你出什麽頭?”
陳落懶得理他,最後吸了一口煙然後隨手扔進了雪堆裏,說道:“我這裏你不用擔心,多去其他人那裏走走,有你在的話他們會更安心。”
梁小涼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後起身繼續走著。
林樹榆始終沒有說話,和車上的開朗形成了很鮮明的比較,梁小涼自然知曉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他卻沒有開導的打算,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不需要其他人多說,你早晚能夠想得明白。
下午五點,本就蒙著一層青灰色的天空已經徹底黯淡了下來,和白天相比較,夜晚無疑要更加危險,也要更難度過。
聯邦政府已經準備好了飯菜特意送了過來,看著那亮著暗黃色燈光的食物車朝著這頭緩慢的行駛,滾動的車輪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夜晚的長白山要顯得更加寒冷了一些。
梁小涼起身將那些份額全都領取了過來,然後一個一個的送到了一班學員們的手裏,經過了一天的鎮守和劇烈的戰鬥之後,每個人的肚子都早已經餓的咕咕叫了。
他們端著飯盒,凝視著山林的方向沉默的吃著飯,不發一言。
今天是個很不好過的一天,這還隻是開始,未來的幾天要更加險峻,更加的不好過。
手中的飯菜涼的很快,熱油已經隱隱有些凝固,平日裏嬌生慣養的他們誰都沒有說話,隻是皺著眉頭一口接一口的吃著。
直到這夜色越來越黑。
這條山路越來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