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我們的村子回來了
當年就是當年,那件事發生到如今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的時間,時間是一副良藥,它能夠抹平很多東西,除非你這二十幾年來傷口始終在隱隱作痛,不曾愈合。
龍婆是如此,張元傑是如此,四周朝著陳龍走去的三十五隻鬼魂也是如此。
謝必安站在身後安靜看著,正如之前陳龍所說,不知多少年的生死離別讓他早已經看淡了這些東西,他選擇將那三十五人恢複神誌並不是因為憐憫,而是因為想要讓陳龍以更加痛苦的方式被懲罰。
那是挑釁地府陰司所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別過來,別過來,當年的事你們心裏都清楚,那是為了抵製聯邦拆遷擴建,是你們自願的事情。”
陳龍用手捂著傷口,一邊往後退著,一邊開口喊道。
他的聲音當中帶著慌張和驚懼,目光在不停地躲閃著,旋即猛地掉過了頭身體竟然是同時化作十餘個殘影朝著四麵八方逃跑。
謝必安冷哼一聲,手中哭喪棒一揮,所有分化而出的身影盡數消失,隻剩下一個陳龍的真身衝進了夜色中踉蹌奔跑著。
七爺的身體從原地消失,忽而出現在了陳龍的麵前抬起一腳將其再度踹了回去。
身體倒在地麵不停翻滾,鮮血染紅了衣襟,陳龍雙手撐著地麵不停地往後退著,衝著那迎麵飄來的三十五隻鬼王大喊道:“不要過來,是你們自己抵製不住吊死鬼的誘惑,是你們自己的心智不堅定,是你們自己沒本事,不能怨別人。”
他不停地往後爬著,一邊聲嘶力竭的喊著,梁小涼躲在柴火垛後麵看著這一幕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一個手段如此殘忍,城府如此之深的男人,竟然會怕成這個樣子。
或許並不是害怕,而是愧疚,是不敢麵對,是當年的情感,是不敢抬頭看。
種種情緒匯集在了一起成為了很複雜的東西,這份複雜在陰謀敗露,死亡即將來臨之時擊潰了他的心。
三十五隻鬼物從四麵八方朝著他接近過去,每個人的眼中都有著無盡的恨意和恐懼。
他們憎恨眼前這個男人,他們恐懼於自己這些年來對村子造成的傷害。
這是他們的家,待了一輩子最後注定要落葉歸根的家。
而這個家卻因他們而毀,村子裏的人都離開了這裏,再也沒有回來,空蕩蕩的村落就像是一片巨大的無人塚,再也沒有了家的樣子。
“這是我們的村子,是你害了我們的村子,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眾多鬼王走到了他的身邊,像是要發泄憤怒一般撲到了他的身上不停地撕咬著,那身本就被鮮血染紅的布衣被撕成了無數條狀,枯瘦蒼老的身體也出現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傷口。
他們雖然被謝必安恢複了一些神誌,但說到底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早已經成了鬼物,神誌已經散去了大半,如今莫不如說喚醒的是他們內心深處僅存的那抹希望和不甘。
陳龍倒在地上不停地掙紮著,口中的聲音從恐懼轉變成了咒罵,掌心之上不停浮現出了幾道靈印將四周鬼王擊飛而去,但效果並不明顯,要知道此刻的陳龍已經是身受重傷,被謝必安的哭喪棒刺中,所帶來的傷害可要比想象中的要嚴重很多。
擊飛之後老人們化作的陰魂再度撲了過來,就真的像是野獸一般自不停撕咬著。
破碎的衣衫,身上的血肉,漸漸地,陳龍的掙紮動作越來越輕,聲音也是越來越小。
躺在了地上,氣若遊絲,顯然是活不長了。
那三十五個老人報了仇之後便同時轉身看向了村子,麵色呆滯,目光中帶著怯懦。
月光從頭頂落下照在他們的身上,能夠讓梁小涼清晰無比的看清楚他們的麵容,他的心頭浮現了一抹震撼,眼前這一幕的永遠的烙印在了他的心頭,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忘記那一雙雙眼睛。
那是一雙雙怎樣的眸子啊!
害怕,怯弱,希冀,小心,溫暖,無數種語言形容不了的情緒同時出現在了那一雙雙眼眸當中。
害怕並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自己等人現在變成了這副鬼樣子,他們不敢麵對心裏最美好的東西。
但他們同樣不想離去,這是他們的家,這是他們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所以就這麽呆呆的站在那裏,不敢前進,不願後退,就這麽躊躇著,就這麽小心翼翼的等待著。
龍婆早已經是老淚橫流,張元傑走到她的身邊扶著她的手臂,輕聲道:“結束了。”
龍婆點了點頭,偏頭看著倒在地上氣若遊絲的陳龍,目光複雜,是啊,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二十多年來的等待,二十多年來的恨意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江河一般傾巢而出。
他們定下了這個計劃,從一開始陳龍就落入到了陷阱當中,先是用七爺做誘餌,隨即在他最鬆懈的時候反撲,至於梁小涼的存在就如同張元傑最開始時候說的那樣,完全充當著一個引子的的作用。
就像是撕破毛衣的小線頭一樣。
看似不起眼,卻是所有一切的開始。
城南的夜晚始終都非常安靜,這裏本就是僻靜之地杳無人煙,無人的村子內就連一聲狗叫都不曾存在,皎潔的月光從高空灑落將整座村子都照耀的明亮且幽靜。
高矮不一的磚瓦和草房,歪七扭八的村子小路縱橫交錯的蔓延著,一條接一條的交織在一起。
門窗之上鋪滿了灰塵,屋簷角落長著蜘蛛網,今晚的月光的確很亮,不算多的星星作為陪襯閃爍著光亮,星光潤濕窗台。
一切都顯得那般美好和熟悉,就像是幾十年前一樣,不曾有過任何的變化。
呆立在原地的三十五個老人看著這一切,半蹲著身子痛哭著。
鬼物沒有眼淚,他們的哭泣隻能傳來嗚嗚的聲響,卻顯得讓人心酸。
不知過了多久,嗚嗚的哭聲消失,他們抬頭看著四周熟悉的村莊,無意識的喃喃著:“村子,是以前的村子,回來了,我們又回來了。”
梁小涼站在柴火垛後麵看著這一幕,始終都在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