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月色皎潔,似水溫柔。
大藥師趙進一見稀客大駕光臨,當即滿麵熱情地迎上前,咬字清晰地高聲呼喊道:“誒!原來是嚴侯爵大人啊,失敬失敬。”
來人正是青城領主——嚴侯爵。
整片異世大陸的人都知道,嚴侯爵,這可是洛予天不惜多繞遠路多趕兩天路程,也要避開的主兒。
嚴侯爵點點頭,算是回了趙進那誇張的問候禮。
嚴侯爵是由一名鑄劍山莊的弟子帶路來到此地的,他站停在門前,抬頭看看別院門上掛的無名牌,又想望望大門裏麵是何光景,隻可惜視線並未向前延伸多遠,就被正對著大門的大型盆景給擋住了。
這時,隋染不動聲色地側身挪了一下站姿,不偏不倚地擋在嚴侯爵的視線之前。
嚴侯爵收回視線,劍眉星目自帶一股威嚴,隱隱向隋染施壓。
一旁的鑄劍山莊弟子見雙方一碰麵就火花碰撞,忙自覺地低埋下頭,生怕被攪進這莫須有的麻煩事當中。
想這嚴侯爵,他雖是姬侯爵的至交,又是洛伯爵的頂頭上司,但是在外人眼裏,洛予天與嚴侯爵的關係一向“交惡”。基於此,此時有鑄劍山莊的弟子在場,洛伯爵府四大高手定然要裝模作樣地攔一攔嚴侯爵。
嚴侯爵這人性子直爽,直來直往,麵對這四個擋路的小年輕,他隨手一揮,對四人的“擋道”顯得很不耐煩:“我是有事來找你們的洛小爵爺的。”
聞言,溫文儒雅的大劍師魏衛走上前,極盡客氣,以柔製剛道:“侯爵大人,小爵爺是依照劍神大人的吩咐負責在此看守妖獸馴獸師,若是沒有劍神大人的準許,恐怕您也不能進去。”
大術士隋染也跟著附和道:“侯爵大人您也是今晚才趕到鑄劍山莊的吧,舟車勞頓,想必您也是累了,還得勞煩這位小哥,帶侯爵大人先去歇息。”
隋染側眸瞥向鑄劍山莊的小弟子,麵帶微笑。
給嚴侯爵帶路前來的鑄劍山莊弟子,沒想到自己會被點名帶出來擋炮口,麵對大術士半是威脅的可怕微笑,他頗為為難地糾結著措辭,不知如何是好。
嚴侯爵冷哼道:“妖獸馴獸師存在的危害非同小可,本侯身為七大劍聖之一,難道沒有資格過問嗎?”
當今天下,由三大劍神一統大陸,座下便由七大劍聖坐鎮封地,所以,劍聖的地位可謂“三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劍神所在的劍神峰宮殿是禁區之外,劍聖在整片異世大陸自可暢通無阻地自由通行,無人敢攔,也無人能攔得住。
嚴侯爵和四大高手雙方僵持不下,這時,忽聞院內傳來洛予天的聲音:“請嚴侯爵進來。”
洛予天直呼“嚴侯爵”,本就是不敬,嚴侯爵蹙眉不滿也無可厚非。
帶路的鑄劍山莊弟子把臉埋得很低,恨不能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想這嚴侯爵和洛小爵爺二人還未麵對麵相見呢,之間已經點燃濃濃的火藥味兒,可見外界二人不合的傳言所言非虛。
聽到自家小爵爺下令,伯爵府四大高手這才“勉為其難”地做出讓步。
“嚴侯爵大人,這邊請吧。”
隋染側身抬手,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嚴侯爵跨步走進別院大門,隋染也隨行給嚴侯爵引路。
別院分左右兩邊,隋染引路繞到右邊的回廊,兩人轉入回廊,層層疊疊的綠蔭花草,將二人的身影遮擋得嚴嚴實實。
嚴侯爵望著慢無盡頭的走廊,開口道:“你們小爵爺,到底做何打算?”
隋染轉過頭,側眸一笑,道:“這個問題,您還是當麵問我們小爵爺吧——請,侯爵大人。”
回廊一轉,便走到洛予天和顧久修所在的庭院了。
***
洛予天起身望向嚴侯爵,道:“叔公。”
嚴侯爵擺了擺手,目光越過洛予天,落在洛予天身後被困於雙層結界之內的顧久修身上。
在這時,顧久修也抬頭看向嚴侯爵,月光明朗,嚴侯爵臉上那道從臉頰劃到頸部的淺色傷痕,依稀可見。
嚴侯爵亦是麵色凝重地看著顧久修和他懷裏的紅骷髏。
隻有紅骷髏,如同未經人事的懵懂小孩,不懂愁滋味,隻顧著玩兒鈴鐺。
“叮玲——叮玲——”
懸掛半空的鈴鐺被小小指骨戳來戳去,響起陣陣清脆的鈴響聲。
顧久修坐在“囚籠”之中,衝嚴侯爵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寒暄道:“嚴侯爵,我舅舅跟你一起來了嗎?”
嚴侯爵搖了搖頭,劍眉星目的成熟麵容,在提及堯疏影時不由得換上溫柔和體貼的神情,他說:“自你去過我府上之後,疏影就一直不放心你,這次他也堅持要來看你,是我封鎖了消息,強行把他留在城中的。”
略一停頓,嚴侯爵又沉聲道:“此處乃是非之地,我不會讓他置身於任何危險的地方。”
不管嚴侯爵說出這句話是有意還是無意,此時落在洛予天和顧久修二人之間,卻隻剩無聲的尷尬。
洛予天不語。
顧久修感歎:“啊……真好啊……”
平時麵對堯疏影一直低聲下氣的嚴侯爵,隻有在不讓堯疏影涉險的情況下才會變得強硬。
顧久修好似無事人一般,嘻嘻笑著對嚴侯爵說道:“嚴侯爵你這點深得我心,如此,我便可以放心地把我舅舅托付給你了。”
聽了顧久修這句話,嚴侯爵輕咳一聲,似有所感地瞥了洛予天一眼。
隻見洛予天麵無表情,無聲沉默,眼裏的情緒亦無絲毫變化。
嚴侯爵沒有忘記前來的目的,他沉聲道:“今日三大劍神一齊下山,各封底領主聞訊紛紛趕來,我在來的路上接到消息說,明日晚時會處死……妖獸馴獸師……”
話音漸消,許是顧及顧久修的感受,一向直言直語的嚴侯爵也停頓了一會,沒有再說下去。
反倒是顧久修善解人意道:“嚴侯爵,你不用擔心傷及我的感受,三位劍神方才已經當眾下令,明日當眾行刑,我也早已有心理準備了。”
聞言,嚴侯爵一時無話可說,抬頭看了看洛予天。
洛予天沉眸道:“叔公,借一步說話。”
語罷,洛予天轉身朝外走去,嚴侯爵回頭看了一眼顧久修,也轉身跟上洛予天。
看著二人走遠,顧久修撐起來的若無其事的笑臉,也一點點慢慢崩塌。
他摸了摸懷裏的紅骷髏,輕聲喃喃:“小紅啊,你說,是不是過了明天,咱們的利用價值也就到頭了……”
紅骷髏現下一心撲在鈴鐺上,一身煞氣依舊還在,回應顧久修的是一串又一串叮玲聲。倒是盤纏在紅骷髏身上的黑頭蛇,它從隱身狀態現出原形來,伸出“嘶嘶”作響的蛇信子,舔了舔顧久修的手指,以表慰藉。
黑頭蛇一直都躲藏在紅骷髏的骷髏體中,隻不過當紅骷髏爆出濃鬱且強勢的妖獸氣息之後,黑頭蛇的凶獸氣息便被壓了下去,所以無人察覺黑頭蛇的存在。
顧久修得到黑頭蛇的安慰,指尖卷著蛇信子,複又點了點它光溜溜的小腦袋瓜。
“叮咚——”
係統提示:請盡快戴上水晶麵具。
顧久修聽到係統的提示聲,先是一愣,隨即反問:“水晶麵具有何用途?”
麵對顧久修的疑問,係統沒有給予任何回答。
對峙片刻,顧久修也不再吭聲,從衣袖裏掏出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半邊水晶麵具。
姚瑤勸他戴上水晶麵具的時候,顧久修雖然置氣不肯帶戴上,卻還是小心為妙地將麵具貼身收好,為的就是“以防萬一”,沒想到還真的用得上。
顧久修掏出麵具,隨即輕輕皺了皺眉。
戴上麵具,就猶如換好醫院的病號服——這種心理暗示,猶如一顆種子在顧久修心底生根發芽,而今開始瘋狂滋長,蔓延覆蓋他的全身心。
遲疑片刻,顧久修最終還是將麵具貼合臉部,戴了上去。
***
洛予天和嚴侯爵順著回廊走出很遠,二人在架空於水湖之上、方便觀景的回廊彎處,停下腳步。
洛予天駐足遠眺,須臾,忽的沒來由問:“叔公,你還恨嗎?”
嚴侯爵雙臂環在胸前,目光投向湖麵,應道:“過了這麽些年,也該看開了。”
“說謊。”
洛予天轉過臉來,緊緊盯著嚴侯爵,冷聲道:“你若是真的看開了,為何還要留著臉上的疤痕?”
那一道傷痕刻在嚴侯爵星神俊朗的臉孔之上,直接從右臉劃到頸部,格外猙獰可怕。
明明隻要讓藥師抹去傷痕即可痊愈,他偏偏留著這道疤痕數十年。
嚴侯爵彎了彎嘴角,應道:“我留著臉上這道疤痕的原因,不是因為不甘心,而是在提醒自己要服輸罷了。”
洛予天冷哼一聲,重新轉頭望向湖麵,道:“休要拿這套對外的說辭來糊弄我。”
嚴侯爵無聲笑笑,迎麵吹來的夜風極為涼爽,他道:“因為我舍不得他,所以不得不選擇妥協。”
嚴侯爵字句真心,直擊洛予天心底。
洛予天看著湖麵,沉默不語,目光漫無目的地落在水麵上。
湖麵被一層銀霜覆蓋,水麵泛起粼粼波光,一陣夜風拂過,水麵的波紋輕輕飄蕩,煞是好看。
望著眼前的湖麵和遠處的遠山,嚴侯爵複又開口,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銳利的目光投向洛予天,仿佛能夠一眼擊穿洛予天的心思。
洛予天緩緩張開薄唇,道:“按原計劃行事。”
嚴侯爵定定地看著他,終是輕聲歎了口氣:“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