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自顧久修和鍾雲傾打過賭之後的第三天,當鍾雲傾再次出現在顧久修麵前的時候,顧久修正坐在床榻上幫紅骷髏重新穿上紅披風,披風經由姚瑤浣洗一番,上麵還能嗅到淡淡的香氣。
鍾雲傾走到床前,對顧久修說:“洛予天,他從劍林中出來了。”
顧久修一聽鍾雲傾的話,手指微蜷,手中的天蠶絲手套未能套進紅骷髏的手指,他猛地抬起頭看向鍾雲傾,道:“那就請鍾小爵爺履行當日的承諾。”
顧久修迫不及待要去見洛予天的反應,著實讓鍾雲傾深感無奈,道:“我自然記得我們之間的賭約。”
顧久修揚唇一笑,望向鍾雲傾的目光多了幾分奪目的光彩,道:“擇日不如撞日,鍾小爵爺,今日便送我離開這結界吧!”
鍾雲傾微抿薄唇,隨即點了點頭。
得到鍾雲傾的許諾,顧久修這才低頭繼續幫紅骷髏穿戴整齊,他心情愉快,手中動作也不由得麻利許多。
從洛予天進入劍林至今,整整過去了十天。
顧久修每次都在牆上刻下劃痕,一天,兩天,三天……他已經整整十天沒有見到洛予天了,每次在牆上劃數的時候,他都恨不得撓牆,心中對洛予天的想念猶如瘋長的水草,日漸繁茂,嚴嚴實實地纏住他的心髒,宛如要窒息一般。
***
話說顧久修雖然被困在妖獸的懸崖之巔幻境中,不得出入,他卻也是每天吃好睡好,還有姚瑤陪著解悶聊騷;反觀伯爵府的四大高手,在顧久修被劫持的這些日子裏,他們終日唉聲歎氣,生不如死。
洛予天還未從劍林中出來的時候,顧久修被劫持一事讓群龍無首的伯爵府四大高手心急如焚,他們夜以繼日地尋找顧久修的蹤跡,卻始終毫無音訊。甚至不顧後果地撕破臉皮,將雷一鳴的住所翻了幾遍,卻也找不到顧久修的蹤影。
顧久修失蹤了整整七天,隋染等人便是七日不得安寧。
……
劍林試劍的第十天。
進入劍林試劍的各家小爵爺早已陸續離開劍林,每個人俱是一身風塵,卻又麵帶喜色,他們手裏握著在劍林中結締契約的靈劍,劍身鋒利,削鐵如泥,眾人對自己的佩劍愛不釋手,互相炫耀,暗自比拚。
劍林的出口處煙霧迷茫,看不真實。
等在出口的眾人,見迷霧之中隱約又有一人走來,但見他步伐沉穩,背後負劍,待他走近,真麵貌逐漸顯露出來,人群中就有人搶笑道:“你們快看,洛予天那把劍都生鏽啦!哈哈!”
一句話引得眾人哄笑。
甚至還有人走出來攔住洛予天,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虛偽笑容,陰陽怪氣地恭賀道:“恭喜洛小爵爺,順利取得佩劍。”
若說在此之前,他們私底下對洛予天再不屑一顧,再不會在表麵上表現出來,但是——劍修經過劍林試劍,便是定下他們天資最為至關重要的一步,顯然,洛予天作為“出世開化”的優勢已經全部落了空,永無翻身之日。
洛予天腳下一頓,客氣地回到:“是我運氣太好,在劍林裏都能撿到寶劍,這劍雖然是生鏽了些,倒也不至於空手而歸,起碼能給我爹一個交代了。”
那人哈哈笑道:“那是那是。”
洛予天的目光掃過周遭一群幸災樂禍的人,隻見大劍師魏衛和大馴獸師謝停二人等在這裏,卻不見顧久修。
洛予天眸色一沉,若隻是不見大術士隋染和大藥師趙進,洛予天會默認四大高手在劍林外輪流等著給他接風洗塵。但是顧久修,即使趙進他們攔著,顧久修也一定會站在劍林之外等他,除非顧久修——來不了。
大劍師和大馴獸師麵色沉鬱,二人沉聲道:“小爵爺。”
洛予天瞥了他們一眼,微微頷首點頭應下,沉聲道:“回去再說。”
***
話說大藥師當日受到重創,好在經過大術士連續幾日的療傷,大藥師如今已經漸漸痊愈,至少洛予天從劍林回來的時候,大藥師已經行動自如,能夠起床下地。
所以——大藥師不得不苦哈哈地跟著大術士、大劍師和大馴獸師三人在小爵爺麵前單膝跪地,跪成一排,心中忐忑地等著小爵爺開金口。
洛予天在劍林中呆了足足十天,他一身灰塵,緞麵繡著暗紋的白衣,不知被汗水和塵土浸染了多少次,月牙白早已變成淺灰色。
小爵爺背後負著一把鏽色斑駁的廢劍,發絲微亂。若是在平時,大藥師還敢胡言亂語地取笑自家小爵爺的佩劍,現如今,小爵爺居高臨下地站在四大高手麵前,抿唇不語,威壓的氣勢已經讓四人在小爵爺麵前抬不起頭來了。
須臾片刻。
小爵爺總算開了口,聲音冷得格外生硬:“顧九呢?”
大劍師魏衛鬢角的冷汗已經滑入脖頸,垂眸道:“小爵爺……恕屬下無能,七日前,顧九……被雷一鳴帶走了。”
聞言,洛予天麵無表情地睨視大劍師,薄唇輕啟,道:“他們的藏身之所在哪裏?”
魏衛低垂著肩頭,挫敗地咬牙道:“……我們連日來不斷追查顧九和雷一鳴的行蹤,甚至和雷一鳴的屬下正麵開戰,但是,至今仍未能查到顧九的下落。”
屋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魏衛眾人隻覺得肩頭驟然扛著重壓,時間停滯,好似小爵爺的沉默再拖多一秒鍾,他們的心髒都要承受不住如此重負。
忽在這時,大術士的胳膊上冒出一個烏黑發亮的三角尖頭。
“嘶嘶~”
小黑蛇一雙猩紅如同染血的小豆眼直勾勾地盯著洛予天,興奮得連連吐露蛇信子。
看見小黑蛇的那一瞬間,凝固在洛予天臉上的陰雲這才漸漸消散。
洛予天俯下身去,對小黑蛇伸出手,小黑蛇當即“倏——”的一聲從大術士肩頭躍到洛予天的手臂上,柔軟無骨的身子穩穩當當地纏住洛予天的臂膊,尾巴的骨哨“簌簌”作響,挺直的上身蹬立在洛予天眼前,兩顆紅豆眼炯炯有神,“嘶嘶”吐出紅信子。
大術士隋染和大劍師魏衛暗自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擦了一頭冷汗……在小爵爺心情陰雲密布的時候,還能夠不分場合地對小爵爺賣萌求抱抱的,估計就隻有顧九……和顧九的孩兒們了。
如此一想,隋染和魏衛對視一眼,更加迫切地想把顧九拎回來往小爵爺床上丟,快捷有效地降降小爵爺的火氣。
洛予天曲起修長的手指,輕輕柔柔地點了點小黑蛇的三角蛇頭,眼波泛起溫柔。
“謝停。”
驀地被小爵爺點名的大馴獸師,應聲抬起頭來。
洛予天的目光這才從小黑蛇的腦袋上移開,他垂眸看向單膝跪地的大馴獸師,道:“通過小黑蛇也找不到顧九的下落嗎?”
聞言,謝停悶聲搖頭,眉頭緊蹙道:“顧久修的氣息似乎被隔絕在外,無法尋得絲毫蹤跡。”
雖然馴獸和馴獸師之間建立起來的精神契合度極高,大馴獸師也想過利用黑頭蛇來尋找顧久修的蹤跡,但是他嚐試過各種方法,依舊無果。
洛予天沉眸道:“你們先起來吧,顧九暫無生命之憂,當下是要盡快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
洛予天之所以能夠斷言顧久修的生命安危,是因為早在七年前,顧久修進入萬獸窟之前,洛予天便在他身上立下一個劍契,有了這個劍契在,隻要顧久修生命無虞,洛予天就能感知得到他的存在。
想當年,洛予天將顧久修丟進萬獸窟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洛予天本就不抱希望,立劍契也不過是例行公事,隻是為了方便感知存活人員,倒不見得是多看中顧久修的性命。洛予天需要血淚玉,所以對許多投奔伯爵府的馴獸師開出相同的條件就是進入萬獸窟拿到血淚玉,顧久修是那些人當中最幸運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超額完成任務的人。
隋染等人領命起身,聽候洛予天差遣。
洛予天微微抿著薄唇,手臂上纏著的黑頭蛇親昵地蹭著他的手背,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黑頭蛇光溜溜的小腦袋。
洛予天垂眸逗著小黑蛇,一邊幽幽開口道:“顧九在鑄劍山莊內被劫持,這是鑄劍山莊的過失,你們可曾找過山莊的護衛追究責任?”
“這……”
聽聞此言,大術士和大馴獸師等人麵麵相覷,他們當日直接找上雷一鳴住處,與雷一鳴的手下大打出手一事,大術士等人本以為會遭到小爵爺怒斥,卻不料小爵爺置若罔聞,現在還提出要找鑄劍山莊的護衛追究責任。
大馴獸師忍不住出聲道:“小爵爺,對方顯然是衝著顧九妖獸馴獸師的身份而來,若是將此事公然鬧大,會不會對顧九不利?”
畢竟顧九作為妖獸馴獸師的身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他的身份公之於眾,恐怕到時的處境會更加危險。
洛予天抬起頭來,麵色冷峻,道:“你們追查了整整七天,現如今連顧九的行蹤都追查不到,這才是最不利的境地。”
聽到這話,大馴獸師無言反駁。
“謝停,隋染,你們二人直接去找鑄劍山莊的負責人追究責任。”
洛予天不容置否道:“照我的意思去辦。”
大馴獸師和大術士垂眸應道:“是。”
隨即,洛予天的目光落在大藥師身上,開口對趙進道:“趙進,你就先留下歇息,好好養傷吧。”
大藥師沒想到小爵爺還會注意到他的傷勢,受寵若驚地抬起頭,感動得無以複加,對著小爵爺亂表一通鞠躬盡瘁的赤膽忠心。
大術士和大馴獸師領命出去,大劍師隨時待命,留在小爵爺身邊。
小爵爺轉身走進廳內,大劍師的目光落在小爵爺背後的佩劍,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劍身之上,鏽色斑斑,這不像是劍林之中取得的靈劍,倒像是市井之中鐵匠廢棄的破銅廢鐵。
大劍師禁不住心裏的好奇,出聲道:“小爵爺,這劍……”
洛予天頭也不回道:“撿的。”
大劍師一時無言。
洛予天解下係在胸前的腰帶,卸下背後的廢劍,放在桌子上。
洛予天抬手覆在劍身之上,從劍靈中取得的靈劍劍身之上都刻有劍名,然而洛予天這把廢劍的劍身已然生鏽,未能找到刻字,若是真有刻字,想必也早就被腐蝕掉了。
洛予天腦海裏驀地浮現出一個名字,薄唇微啟,輕聲喃道:“擎天劍……”
顧久修溫潤的嗓音在他的腦海裏與之重疊。
在過去的十天裏,洛予天一直隱藏氣息躲避在劍林暗處,冷眼看著一同進入劍林中的其他劍修。他們之中或是被劍靈攻擊毫無反手之力,或是與劍靈纏鬥負傷累累,唯有幾個天賦較高,修為較強的劍修能夠從容應對劍靈的猛烈攻擊。
劍林中未被馴服結契的劍靈,對於劍修的靈力波動甚是敏感,所以它們會主動攻擊踏入劍林中的劍修,多半原因是在劍修身上感受到威脅。
劍林之中靈劍的靈氣強弱通過肉眼便可分辨出來,被劍修馴服之後,劍靈能力的發揮限度會受到與其訂立契約的劍修所限製。
洛予天本無心取劍,若是此時取得靈力強大的靈劍,則會提前招來耳目,取得靈力較弱的靈劍,又和破銅爛鐵沒有區別。然而,就在他起身想換個地方靜觀其變,卻驚訝地發現,在他隱藏氣息的暗角中,不知何時竟埋著一把生鏽的鐵劍。
在靈氣充沛的劍靈之中,未結締契約的靈劍均是劍氣或劍靈的形態出現,凝成劍形不利於自身吸收劍靈當中的日月精華……
“哧——”
洛予天饒有興趣地俯下身,正想拾起半截劍身邁進泥土中的廢劍,卻不料,手心握住劍柄往上拔時,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受到一股強大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