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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顧久修迷迷糊糊地昏睡了一覺,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翌日中午。


  床頭放著姚瑤昨日留下的荷包,荷包上繡著粉色的花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氣。顧久修伸手拿起荷包,解開頂上的紅繩結,裏邊果然盛著一顆精致小巧的鈴鐺。


  顧久修拎著鈴鐺上麵綁著的小紅繩,放在眼前輕輕搖了搖。


  “叮鈴鈴——”


  清脆悅耳的鈴鐺聲聲作響。


  隨即,房門被推開,顧久修抬眸望去,落入眼裏的卻不是那一抹粉紅色,走進房門的那人一身白衣。來人正是風度翩翩的鍾雲傾。


  鍾雲傾行至顧久修床前,抬手挽起帷帳,人畜無害的純良麵容帶著不似作假的關心,溫聲問顧久修:“感覺好點了嗎?”


  顧久修揉著眉心,感覺自己已經恢複精神氣兒,完全沒有久睡之後的煩悶之症,想必是鍾雲傾招來藥師給他治愈過。


  他抬頭應道:“嗯,好多了。”


  鍾雲傾溫文爾雅的俊臉上,猶如平靜的湖麵慢慢淡開一圈圈溫柔的笑意,他笑著打趣道:“你這一覺睡得夠久,該不會是肚子餓醒的吧?你且先等等,姚瑤一聽你醒了,就著急地跑去給你下廚了。”


  “誒,好。”


  顧久修敷衍應道。


  雖然顧久修對鍾雲傾的自然親近並不覺得反感,但是除去先前在鑄劍山莊裏的幾麵之緣,兩人真正接觸不過這短短的兩日,鍾雲傾的親近,在顧久修看來實在理所當然得有些太過了。


  顧久修坐起身子,隨手將鈴鐺塞回荷包內,起身下床,走到圓桌前倒水喝。


  一夜沉眠,顧久修隻覺得喉嚨口幹咳得有些發澀。


  鍾雲傾隨著顧久修一同落座在圓桌旁,見顧久修喝水喝得過猛,溫聲勸道:“慢點喝,小心嗆到。”


  顧久修垂眸斜了鍾雲傾一眼,卻還是不聽勸地大口大口灌下一杯清水。


  杯子很快見了底,顧久修放下手中的白玉杯,手背擦了擦下巴滑落的水滴,舌尖掃過唇角,唇瓣泛著水潤的光澤。


  鍾雲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顧久修的唇瓣之間,追隨著那靈活遊走的半寸紅舌,隻見那被舌尖舔過的唇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顧久修唇角上揚,旋身在圓桌前落座,微笑道:“鍾小爵爺,你今日前來的目的,難道不是為了繼續說服我歸降於你嗎?怎的關顧著看我喝水,什麽話都不說了呢。”


  聞言,鍾雲傾輕笑一聲,目光下垂,修長白皙的手指握起一個白玉杯,將倒扣在盤子裏的杯子擺正過來。他斟上半杯清水,姿勢優雅地舉杯抿了一口,悠悠開口道:“這水,引自山間清泉,難怪如此甘甜。”


  顧久修托著下巴,不知道鍾雲傾這話又要隱喻什麽東西,敷衍應道:“我是個粗人,不比小爵爺您金貴,不管是山間清泉,還是門前井水,在我喝來都沒差別。”


  顧久修托著側臉,打量著風度翩翩的鍾雲傾。他覺著,若是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鍾雲傾,那必定是“溫柔如斯”,像是鍾雲傾這般謙謙公子雲如玉,著實是少有的好主子,對待下屬定不曾擺過架子,亦鮮少發過脾氣。但是,越是溫潤沉穩的人,城府越是深不見底,他這一類人就如水平如鏡的湖麵,砸一顆巨石進去,不過蕩起幾圈漣漪,實則卻是吃人不露骨頭、深不見底的深淵。


  隻見鍾雲傾悠然自得地飲著杯中甘露,好似今日就隻是得閑,前來會一會好友,不提半點正事……鍾雲傾這不緊不慢的性子,倒是磨得顧久修如坐針氈。


  顧久修又給自己杯子裏添了半杯水,尋思著兩人之間無話可說的尷尬氣氛甚是詭異,就盼著姚瑤能盡快端著吃食進來,打破他們之間的沉寂。


  顧久修朝半闔的門外連連望去幾眼,每一次都沒能得償所願地瞅見那一抹粉紅色翩然而至,又坐了一會兒,喝光第三杯水,顧久修終是先開了口:“咳,我說,鍾小爵爺。”


  鍾雲傾微微側目,看向顧久修:“嗯?”


  顧久修也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的說辭,直接問出心頭的困惑:“話說,除了那日打鬥之外,怎的我至今都沒見到雷一鳴的身影?”


  顧久修想來也是奇怪。


  自昨日被雷一鳴和鍾雲傾他們“請”到此地,隨後顧久修接二連三地從鍾雲傾他們那裏得知各種信息量略大的內情……直到今日一覺睡醒,混沌的大腦才得以稍稍理清思緒,顧久修後知後覺,這才覺察出不對勁的問題:按理來說,雷一鳴在鑄劍山莊的時候,每每遇見顧久修都免不得糾纏一番,怎的如今顧久修成了他們的“房中客”(階下囚),雷一鳴卻不曾露過一麵。


  倒不是說顧久修自己犯賤,巴不得雷一鳴出現在他眼前,說些不著邊際的汙言穢語調侃他,隻是雷一鳴的一時退避,倒真是讓顧久修心中生疑。


  聞得此言,鍾雲傾握著杯盞的手微微一頓。


  顧久修猜測道:“咋了,難道是你和雷一鳴二人之間的合作並不愉快?”


  先前在鑄劍山莊的時候,顧久修就見這鍾雷二人在人前極少接觸,鍾雲傾甚至多次替顧久修和洛予天解圍,擺脫雷一鳴的無理糾纏。現在想來,鍾雲傾和雷一鳴之間刻意疏離彼此,這般做法,應該是為了掩人耳目才對。


  顧久修心裏不斷設想,聯想頗多,卻聽一聲悶響,隻見鍾雲傾穩穩當當地將手中的杯盞平放在桌麵上,鍾雲傾忽而端正坐姿,一臉正經對顧久修說道:“顧九,我是誠意邀請你與我結為友盟,所以,有些事情我也不會瞞著你。”


  顧久修與鍾雲傾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交一點,他見鍾雲傾眼神忽然變得格外認真,似是要坦白什麽不得了的大事,不由得好奇道:“你說,我聽著呢。”


  鍾雲傾的嗓音如同他本人一樣,溫潤如玉,不疾不徐,道:“你在鑄劍山莊遇見的雷一鳴,並非都是雷一鳴本人。”


  “啥?”


  “無名大師座下的妖獸,你也是見識過它的本事的。製造幻境正是它的看家本領,除了構築現今這般可容納多人的幻境之外,它還能輕易地讓人產生幻覺,比如說……在它的障眼法之下,我在你眼中看來,會完完全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所以,再比如說——”顧久修直接接過鍾雲傾的話,異常冷靜地問道:“你一直幻變成雷一鳴,借機接近我?”


  鍾雲傾抿著薄唇,終是點下頭承認了。


  雖然顧久修猜對了,大腦卻一片空白。


  初遇之時,“雷一鳴”在回廊一角攔下洛予天,調戲顧久修這男寵看起來“似乎並不怎樣”;訓練場再遇,“雷一鳴”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顧久修圍困在結界之中;午後閑聊,“雷一鳴”死皮賴臉地和顧久修、大藥師和大馴獸師圍坐一桌,戲談洛予天和鍾雲傾之間的壞話;月夜之下,“雷一鳴”忽然出現在顧久修身後,倚窗而笑……


  顧久修一時愣怔,竟如何都分不清,究竟哪個才是鍾雲傾,又是哪個才是真的“雷一鳴”。


  鍾雲傾垂眸道:“抱歉。”


  顧久修癡愣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問道:“雷一鳴是真實當中存在的人嗎?”


  聞言,鍾雲傾點頭道:“雷一鳴性格乖張,行事高調,正因如此,我才會借他之名接近你。”


  顧久修聽了如此玄乎的事情,一時感歎也是情理之中,他慢慢在雜亂無章的大腦中理出思緒,心想鍾雲傾這一出好戲,可真是給雷一鳴和洛予天各擺了一道。從大藥師和大馴獸師墮入幻境開始,大藥師他們就斷定惹是生非之人是雷一鳴,當日亦是“雷一鳴”出麵劫走顧久修,現如今,就算隋染他們將雷一鳴的住處翻了個底朝天,也尋不到顧久修的一根汗毛。


  顧久修細思恐極,隨即又是嘖嘖稱奇。末了,他心頭一定,忍不住抬頭追問鍾雲傾:“你除了幻變成雷一鳴,沒有假裝成第二個人接近我吧?”


  鍾雲傾鄭重點頭,應到:“沒有。”


  聽到鍾雲傾的回答,顧久修內心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隨即嘖聲調侃道:“嘖嘖,鍾小爵爺,你就沒考慮過,若你幻變成洛予天的樣子,說不定早就將我誘拐跑了。”


  聞言,鍾雲傾輕笑道:“想是有想過,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實行。”


  顧久修托著下巴,眼神曖昧地衝鍾雲傾拋了個媚眼,沒個不正經地“嘿嘿”笑道:“你該慶幸你還沒有找到機會假扮洛予天,否則一定會被我嚇著的。”


  鍾雲傾目光溫柔地回望顧久修,笑道:“這是何意?難不成你還會吃了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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