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聽姚瑤的敘事語氣,再細思她說話的語言邏輯,即使顧久修再不願接受現實,也不得不相信姚瑤所說的這一番話。
雖然姚瑤講這番話的動機,隻是為了挑撥顧久修和小爵爺之間的關係,但她陳述的事情卻也是句句屬實,並不是為了誆騙顧久修而瞎編的胡話。
顧久修不禁想起,當年在伯爵府訓練營和洛予天相遇的時候,洛予天是否僅僅隻是因為看中他這一雙像極了林言玉的眼睛,才勉為其難地看完顧久修用他那拙劣的演技、自導自演的一場尷尬的戲——顧久修現在回想起當初,他沒臉沒皮地對小爵爺說“因為我喜歡小爵爺啊”、“小爵爺隻能和我睡”之類不經大腦的話來,就連他自己都忍不住犯起尷尬症了……倒也著實是委屈了陪他演戲的小爵爺。
姚瑤見顧久修出神發呆的模樣,抬起手在他麵前上下晃動,以此召回顧久修的神誌:“嘿,顧九,在想什麽呢,看你想得這麽投入,不會是又在想男人吧?”
顧久修回過神來,對於姚瑤的調侃笑而不答,抬頭露出一臉賴皮相:“姚瑤姐,你還知道哪些有關於小爵爺的小道消息,快一並說給我聽聽吧。”
姚瑤斜眼乜了顧久修一眼:“喲,看看你這尾巴搖得歡快的模樣,態度轉變得也太快了……可惜啦,雖然我在伯爵府耗費了這麽多時日,對小爵爺的消息卻是知之甚少,何況,我至今都沒查明小爵爺的修為究竟如何。”
姚瑤歎了口氣,查明小爵爺的修為等級是鍾雲傾後期吩咐的首要任務,可惜洛予天在伯爵府的時候,成天遊手好閑,不是鬥雞就是遛鳥,不思進取,不聽勸告,是名副其實的紈絝子弟。
姚瑤從回憶中回過神,不忘調侃一下顧久修:“而且,你想了解的是有關小爵爺的感情史吧?我這還真沒探聽到什麽消息。”
姚瑤一眼看穿顧久修的小心思。
顧久修不無可惜地歎氣道:“我原先還一直以為自己是小爵爺的初戀,在萬獸窟呆過的七年裏,就是因為牽掛小爵爺對我過份思念,著急趕回來,這才加強了我的意念不被萬獸窟的獸神控製。”
姚瑤聽了顧久修隨口編來的謊話,拍拍顧久修的肩頭,道:“你真是太不要臉了!不過呢,我說你也不必太在意林言玉的存在,畢竟,誰是誰的替身,你倆沒有明確去留之前,一切尚未可知,別灰心,別氣餒。”
顧久修:“……”
說到最後一句,姚瑤衝他甩開兩個媚眼。
姚瑤的語氣明明是想安慰顧久修的意思,話語之間卻是怎麽聽都不對勁。
顧久修不禁感歎,小爵爺當初是出於什麽原因才指名留下林言玉的呢?一個六、七歲的小屁孩,毛都沒長齊,見到比他大一兩歲的女孩子,總不可能就一見鍾情了吧?就算小爵爺情竇初開……如今有顧久修在,小爵爺稍稍權衡利弊,都會分分鍾舍棄林言玉!
顧久修“哼”了一聲,管他林言玉是不是小爵爺的初戀,反正現在小爵爺對他百依百順,等事後見到小爵爺,他一定要當麵問清楚,而且他還要當著鍾雲傾的麵,開口問小爵爺要血淚玉。
他就不信了,難不成小爵爺還會舍得拒絕他!
思及此,顧久修心裏多了幾分底氣,對調侃他的姚瑤硬氣道:“好歹我是妖獸馴獸師,林言玉算什麽,小爵爺怎麽可能舍我留她。”
姚瑤微微勾起唇角,調皮一笑:“理由很簡單呀,畢竟林言玉是洛予天可以操控的活死人,比你好控製。”
顧久修聞言,略微一頓,悶聲道:“我喜歡洛予天,不管他讓我做什麽,我也會去做。”
姚瑤明豔的笑臉帶著溫柔的笑意,接過顧久修的話,應道:“想必小爵爺也知道,你對他的喜歡足以為他奮不顧身,但是——”
姚瑤話鋒一轉,輕聲道:“你要怎麽確定,你的感情對於洛予天而言,是不是負擔?”
顧久修一愣:“什麽意思?”
姚瑤抬眸看著顧久修,明亮的眼睛眨了眨,道:“比方說,洛予天為了穩住你,假意接受你的感情,這也是常有的戲碼吧。平時多哄你幾句,偶爾跟你上上床,看,如此簡單便能留下一個妖獸馴獸師,任誰都不覺得吃虧。”
姚瑤說完這些話,屋內忽然陷入沉寂。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黑著臉的顧久修,嘻嘻哈哈賠笑道:“我隻是亂說一通的,你別往心裏去。”
……
姚瑤收拾完顧久修用過膳的碗盤勺子,端著托盤踏出門外。
顧久修單獨留在屋子裏,例行抱著紅骷髏呆坐了一會兒,滿腦子都被姚瑤剛才那一番言論占據著。
顧久修一默,忍不住在腦海裏詢問係統:“故事的結局,王霸氣何去何從?”
係統提示:無可奉告。
聽到這句提示,顧久修再度沉默了。
好吧,即使洛予天並不是真心喜歡他,他也會幫洛予天達到目的之後,重返現代。
心裏頭冒出這麽一個念頭,暫時將無解的感情問題擱置一邊,顧久修頓時感覺輕鬆了不少。
他將紅骷髏安置在床榻上,下了床榻想要四處觀望查探,看看自己現在身處何處。
顧久修走到門口,打開半闔的房門,原想出去走走看看,推開門的那一瞬間還沒反應過來,抬腳踏出去的那一刻,顧久修陡然渾身炸起一身雞皮疙瘩!
抬出去的左腳,懸在半空中遲遲踏不下去。
顧久修硬生生地縮回腳,兩腿一軟,整個人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在顧久修麵前,不過是門檻之外,腳下卻是淩空的萬丈懸崖!
就好似現代的玻璃棧道那樣,門檻之外的走廊之下是垂直下落的懸崖,或許腳踩在“隱形”的走廊地麵上是實心的感覺,但是具有強烈恐高症的顧久修,卻是怎麽也踏不出第一步。
他渾身發抖,顫巍巍地伸出手,費勁地重新闔上房門,還未能喘口氣,房門就又被人從外麵推開——
顧久修雙腿蹬地,往房間裏後退了數米,他昂起頭,隻見蒙麵的黑衣人站在他麵前,正垂眸俯視著他。
顧久修狼狽的模樣盡數落入他的眼裏。
“……”
兩人相顧無言。
蒙麵黑衣人轉身關上房門,走近顧久修眼前,對顧久修伸出手。
在顧久修愣怔一會兒之後,接受了蒙麵人的好意,握著他的手借力站起身來。
“咳咳,謝了。”
顧久修道過一聲謝謝,扶著桌沿在圓凳子上坐下來,穩定下情緒,這才忍不住開口問:“話說,這裏是哪裏,為何……外麵的走廊是那個樣子的?”
蒙麵的黑衣人走近窗台邊,推開紗窗,朦朧雨後是撲麵而來的清新空氣。
“我們現在處在幻境之中,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產生的。”
黑衣人如是說:“因為你怕高,所以我選了懸崖巔上作為幻境。”
“……”
顧久修咬牙切齒道:“那還真是替你們省下不少心啊。”
蒙麵黑衣人麵不改色地點點頭,坦誠道:“確實。”
一般情況下,布置幻境本是藥師或術士這兩類擅用術法的人群才懂得施行的秘技,然而因為蒙麵黑衣人的馴獸——雪山銀狼是妖獸中的幻獸,故而銀狼構造出來的幻境,堪比神級術士或藥師耗費心力構築出來的幻境,一草一木,一人一物,均是幻境之中的陣眼。
這般幻境,可解,但是破解之法難如登天。
顧久修內心憤懣,他不甘被看輕,奈何弱點被他們死死掐在手裏,他也無可奈何。顧久修不爽地摳著桌布,猜測現在所處的地方應該還在鑄劍山莊。
顧久修百無聊賴地和黑衣人搭話:“嘿,大叔,你是雷一鳴的手下嗎,還是追隨鍾雲傾的?”
蒙麵黑衣人望著窗外,頭也不回道:“鍾小爵爺才是明主。”
顧久修不以為然,心裏想的是:秉著“主角即是正義”的定律,不管鍾雲傾再如何賢明,也不過是洛予天的陪襯罷了,後期肯定會被安插一個莫須有的罪證,死得其所不起所,那都是後話,反正最後都是落得個“死不瞑目”的下場。
黑衣人忽然開口打破沉默:“小子,你要懂得,身為妖獸馴獸師,並不是一件值得引以為傲的事情,我們得不到神獸馴獸師的光耀和聲譽,相反,要終日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
聞言,顧久修詫異地抬起頭,望著黑衣人的背影。
蒙麵黑衣人身材高大,體格強壯,顧久修突然想起昨日黑衣人對他說的那句“你太弱了”。麵前這個人,脫離馴獸的保護依舊可以獨自戰鬥,和他相比,顧久修就是一個弱雞,弱到不懼威脅,所以黑衣人敢於肆無忌憚地留給他一個背影。
顧久修正想得出神,就見黑衣人轉過身來,一如那天突襲顧久修的時候一樣,黑衣人淩厲的眼神讓人望而生畏。
所以,顧久修一接觸到蒙麵黑衣人的目光,不自覺地就下意識撇開視線,不敢與之對視多一秒。
黑衣人搖了搖頭,低沉厚重的嗓音出聲道:“小子,你年紀輕輕已是妖獸馴獸師,奈何你閱曆尚淺,識人不清,洛予天於你,百害無一利。”
聞此,顧久修不服氣地脫口而出,質問道:“你為何如此斷言?”
蒙麵黑衣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顧久修,道:“你在洛予天眼中的價值,無非隻是用來誘引目標上鉤的餌料罷了。正如同魚鉤上麵的餌料,垂釣者隻在乎魚兒是否上鉤,不在乎餌料是否被吞食。”
顧久修抿著嘴唇。
對於黑衣人這些話,顧久修卻是真的無話反駁。黑衣人所言不假,顧久修能留在洛予天身邊,的確是因為顧久修本身對於洛予天有利用價值,洛予天也跟顧久修坦言過——他的計劃不會因為顧久修,而有任何變動。
顧久修垂下頭,手裏依舊摳著桌布,喃喃道:“這些……我都知道。”
黑衣人嗤了一聲:“那你可知道,洛予天以你為餌,等誰上鉤?”
顧久修抬起頭來。
黑衣人一字一頓地說道:“洛予天仇視的,是當今上位者,三足鼎立的三大劍神。你覺得,作為餌料的你,可有活路可退?”
顧久修沉默了。
黑衣人繼續說道:“馴獸有四階,市井之中的三歲小兒皆能倒背如流,級別從低到高,分別為‘野獸、靈獸、凶獸、神獸’,妖獸並未在列,這是因為編撰資料的那些人,刻意抹殺妖獸的存在,將它除名在外。”
“神獸居於榜首,然而事實卻非如此,八年前曾爆發一場禍亂,兩名神獸馴獸師不敵一名妖獸馴獸師,妖獸強大的力量威脅到當今在位者的獨權,所以在位者下令,凡遇妖獸者,殺之。”
說到這裏,黑衣人略一停頓,道:“洛予天的生母,姬侯爵的獨女,便是死於那場禍亂之中。”
顧久修一直隱約知曉,洛予天生母之死是扭曲小爵爺的最大隱情,卻從未聽人正麵提起,此時聽到黑衣人這麽一說,他連忙追問:“洛伯爵夫人,當年是因何而死?”
真相呼之欲出。
卻不料,蒙麵黑衣人在這時輕輕吐出這麽一句:“因為她蠢。”
顧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