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等到二人從洛伯爵所在的北苑出來,顧久修安然無恙地踏出北苑大門,心裏總算是卸下一塊大石頭,不由得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別看洛伯爵表麵上笑容滿麵,身為一城之主的尊貴地位和不怒自威的威嚴卻不容侵犯,地位的懸殊之大,使得洛伯爵明麵上的“和藹可親”隻讓人覺得更加難以親近,顧久修著實不敢在他麵前胡言亂語,同桌吃飯也隻得謹言慎行,不敢造次,一頓飯吃下來實在讓他噎得慌。


  離開北苑。


  洛予天退下身後隨行的侍從婢女,隻回頭對顧久修說了一句“跟上”,便徑自往前走了。


  顧久修心裏猜測著小爵爺是有話要單獨對他說,不由得加快腳步追上小爵爺。他緊跟在小爵爺身後心裏頭隱約不安,又隱約夾帶點兒期待。


  至於顧久修內心在期待什麽,就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顧久修寸步不離地跟在小爵爺身後,佯裝一路側眸看風景,眼神好幾次飄到小爵爺身上,目光觸及的卻隻是小爵爺英挺的背影。


  顧久修犯嘀咕道:好歹回個頭吧?

  可惜小爵爺沒有聽到顧久修的心聲。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一路無言。


  顧久修望著洛予天越發寬闊的肩膀,薄唇微動,卻隻是伸出半寸紅舌舔了舔幹澀的嘴唇。


  欲言,又止。


  隨即,顧久修惱怒地揪了揪自個兒的頭發,為自己吞吞吐吐的矯揉造作而懊惱,也為小爵爺的默不作聲而心煩。


  走在前頭的洛予天,渾然不覺身後的顧久修這一路上的心理變化有多生動,他目視前方,如同淺色琉璃珠子的雙眸透出冷冷淡淡的亮光,微微抿緊的薄唇夾帶著幾分難得的認真。


  行至平潭之上的石橋分叉口,正好遇見大藥師趙進和大馴獸師謝停二人從東麵的石橋迎麵走來。


  顧久修一瞅見他倆,總算能夠借機打破小爵爺這一路走來的沉寂,他率先揮手,衝著趙進和謝停招呼道:“大藥師,大馴獸師,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在左右無遮無掩的石橋上正麵碰見,就算趙進和謝停心裏不樂意,也不好避開小爵爺繞道走。


  兩人走上前來,正兒八經地朝小爵爺行了個禮。


  趙進臉上笑容可掬地回答顧久修的問題:“我們正準備要過去訓練營,今兒輪到我和謝停當差。”


  顧久修抬頭看看當空的太陽,一語拆穿道:“都這個點兒,才準備去當差?”


  趙進走到顧久修身邊,抬手勾住顧久修的脖子,嘿嘿笑道:“顧兄弟,此言差矣,盡管我倆今兒起得晚,一覺睡醒都這個點兒,但是我們顧不上吃午飯,也要起身往訓練營那邊跑。”


  顧久修反手搭上趙進的後腰,兩人勾肩搭背一副哥倆好的模樣,顧久修對於趙進強行狡辯的說辭不住點頭,道:“兄弟我明白,就數趙兄愛崗敬業。”


  此時,站在前麵的小爵爺回過頭來,不冷不熱地對話少的謝停說道:“謝停,你跟我一起過來,今天趙進一個人去訓練營就夠了。”


  謝停點頭應好。


  趙進一臉呆滯:“……”


  顧久修忍笑拍了拍大藥師的肩膀,順勢掙脫他的手臂,便同大馴獸師一起跟在小爵爺身後,返回小爵爺的東苑府邸。


  前往鑄劍山莊的行程一經敲定,洛予天也不再拖著,一回去便吩咐寒姑娘收拾整頓行李,準備擇日啟程。


  洛予天特意留下大馴獸師謝停,倒也不是為了坑一把趙進,而是吩咐謝停教顧久修該如何“孵蛋”。


  謝停欣然接受這個任務。


  不僅洛予天對顧久修從萬獸窟裏帶回來的石蛋感興趣,謝停也格外期待。


  謝停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起那枚石蛋,兩眼放光,隻見蛋殼上麵坑坑窪窪,如同糊在叫花雞外麵的那層泥,既粗糙又厚實。


  顧久修盤腿坐在軟榻上,屋裏就他和謝停二人,他也不再裝模作樣,隨手拎起矮桌上的鮮果丟進嘴巴裏,沾了果皮上的水珠的手指就在身上蹭幹淨。


  “我從萬獸窟回來到現在,這顆石蛋一丁點兒動靜都沒有,大馴獸師,你看這是咋回事?”


  顧久修見謝停隻顧著打量石蛋,卻久久不出聲,便不免得不恥下問一番,主動請教。


  謝停這才抬起頭來。


  他麵帶詫異地問顧久修:“你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孵化石蛋嗎?”


  顧久修盤腿坐得端正,一副虛心請教的模樣,搖了搖頭。


  謝停眼神微變,連帶著落到顧久修身上的目光都變沉。


  須臾片刻,謝停輕飄飄地說出一句話:“喂血。”


  “!!!”


  顧久修嚇得到嘴的葡萄都掉到地上,心裏抵觸道:孵個蛋蛋,居然要用喂血這麽邪門的方法!

  謝停的目光重新回到雙手捧著的那枚石蛋上麵,指腹輕輕摩挲著凹凸不平的蛋殼表麵,還能蹭落一層灰。


  謝停問道:“你從萬獸窟回來,都沒有給它喂過血?”


  顧久修木訥道:“沒有……”


  聞言,謝停挪開腳步朝顧久修走過來。


  顧久修盤著腿也不忘往後撤,強顏歡笑道:“咋了……”


  ……


  洛予天剛回到寢室,一走進裏屋就聽到顧久修的嗷嗷叫喚,轉過屏風處,洛予天就看到顧久修的軟靴隨意丟在地上,他微微蹙起眉頭,側眸看見謝停高大的身軀和顧久修壓在軟榻上的時候,一張俊臉瞬間就黑得像磨墨的硯台。


  渾然不知小爵爺進屋的二人,還在進行拉鋸戰。


  謝停是個不折不扣的行動派,能動手的時候盡量不開口。


  隻見他欺身上前,壯實的身軀壓製住掙紮反抗的顧久修,蠻力握住顧久修的手掌,生生劃破顧久修細嫩的食指指腹,引得顧久修吃疼一聲嘶叫。


  劃破的傷口處泌出血珠,謝停卻是等不及傷口冒血的速度,發狠地捏住顧久修的手指,逼得手指上冒出一顆顆滾大的血珠,正如顧久修此時額頭冒出的冷汗。


  指腹上的血珠互相融合,凝聚成血滴流了下來。


  鮮血滴落在石蛋幹涸的表麵上。


  一滴。


  兩滴。


  三滴。


  豆大的血珠一砸落在石蛋外殼上便消失匿跡,幾滴鮮血足以讓顧久修忍得滿頭大汗,卻遠遠滿足不了石蛋的渴血需求……就如同一場春雨滋潤不了幹裂的大地,何況顧久修這幾滴鮮血連一泡尿淋在大地都比不上。


  “你們在做什麽?”


  兩人冷不防被身後一聲冷漠的聲音打斷。


  謝停剛好取得顧久修的三滴血,一聽到小爵爺的聲音便挺直腰板站起身。


  顧久修幾乎是被謝停強壓在軟榻上的,整個人向後倒下,這會兒也掙紮著坐起來。


  洛予天的表情異常冷漠,冷冰冰的視線先是掃過顧久修泌出薄汗的臉上,然後才注意到顧久修見紅的手指。


  冰冷的麵容上微微有些鬆動,淺色的琉璃眸子也泛起一絲不解。


  顧久修一見小爵爺來了,頓時哀聲道:“小爵爺!!”


  千言萬語不如一聲飽含哀怨的呼喚。


  洛予天緊蹙的眉頭未解,轉頭看向一旁的謝停,道:“怎麽回事?”


  謝停毫不心虛,如實稟告:“要想孵化萬獸窟的石蛋,先是需要祭上原主的三滴鮮血,權當‘開光’,往後的每一天,則需要以黑狗之血混入原主的一滴鮮血來澆淋。”


  聞言,顧久修欲哭無淚,洛予天卻是眉頭頓時舒展。


  小爵爺的視線落在謝停手裏的石蛋上,細細端詳著石蛋有無出現變化。


  打量片刻。


  洛予天抬眸問道:“祭完三滴血了嗎,為何不見變化?”


  謝停也有些不解。


  按理說,石蛋第一次渴血反應最為明顯,隻需祭上原主的三滴鮮血,蛋殼上便會裂開第一條細縫。


  可如今,三滴鮮血被石蛋瞬吸幹淨,石蛋卻沒給出半點反應。


  洛予天疑惑道:“試試多滴幾滴鮮血?”


  謝停沒有應答,而是將目光落到顧久修身上。


  “……”


  坐在軟墊上的顧久修,此時恨不能抱住小爵爺的大腿嚎哭一宿。


  若非馴獸離不開主人,萬獸窟出來的更是認主,否則顧久修和石蛋各站天秤兩端,毫無疑問是石蛋的價值力壓顧久修本人。


  為了避免再被謝停“強上”,顧久修表情悲壯、大義凜然地站起身,主動捏著自己的食指指腹,硬生生將那道口子擠出血珠來。


  “快鬆手!”


  謝停來不及製止顧久修的舉動,就見顧久修將泌血的指腹,直接貼在石蛋的蛋殼上。


  顧久修手臂一顫。


  與石蛋緊貼的指腹猶如被吸盤吸住,就如初嬰咬著母乳的奶嘴,一咬住就舍不得鬆口。


  然而,嬰孩吸的隻是母乳,石蛋吸的可是他的血液。


  顧久修嘴唇泛白,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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