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咳咳咳!”


  謝停一聲咳嗽,引來小爵爺和顧久修的目光,也嚇得黑頭蛇趕緊縮進顧久修半身撐起的被子裏。


  顧久修愣了一下,不知道謝停是何時走進屋內的,也不清楚謝停有沒有看到他的小黑蛇……所幸謝停站離床位幾丈遠,握拳抵唇,幹咳幾聲,目光遊移不知該落在何處,似乎並沒發現黑頭蛇的存在。


  顧久修剛剛鬆了一口氣,就感覺到腰肢處傳來一片冰涼的寒意,他表情凍住,偷偷掀開薄被,發現黑頭蛇正貼身纏在他的腰上,三角尖的黑蛇頭在褲頭處磨蹭,大有探頭進褲子一窺風景的勢頭……


  顧久修:“!!”


  他臉色一變,伸手進被子抓住黑頭蛇。


  黑頭蛇扭了兩下身子,撐起的薄被微微浮動。


  從謝停的角度看,這場麵就像是顧久修伸手進去撓自己的……私密部位。


  嗯……


  大馴獸師被嚇得視線不敢再亂飄,隻敢低頭看地麵上平鋪的絨毯,顯然就算瞪著眼數地上手工編製的高級絨毯繡了幾朵小花,也控製不住他發散思維地浮想聯翩。


  小爵爺的注意力放在顧久修身上,全然沒有注意到,平日裏最愛望天的大馴獸師,今日卻一個勁兒地看地上。


  洛予天幫顧久修把昨晚丟到床尾的衣服拿過來,站在床邊對顧久修說:“你穿戴整齊,等會就跟著謝停一起走,他會帶你去萬獸窟的入口。”


  顧久修一聽,一把拽住黑頭蛇就壓在身前,蹙眉看向小爵爺:“這麽快!”


  洛予天疑惑道:“進入萬獸窟當然是越快越好,你有什麽需要準備的嗎?”


  顧久修趴在軟床上,扁了扁嘴,委屈地說:“小爵爺,就不能讓我先在伯爵府呆幾天再走嗎……”


  好歹讓他吃喝玩樂幾天再開始幹活啊!


  洛予天搖搖頭:“你早去早回,以後吃喝玩樂自然少不了你。”


  顧久修聞言頓時垮了臉,眼含淚花地控訴道:“小爵爺!你昨晚睡前不是這麽說的,你怎麽能和我睡過一夜就急著把我趕走呢!”


  顧久修兩句真話摻著半句假話,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聽得簾帳外的謝停忍不住再次握拳抵唇:“咳咳咳……”


  謝停內心os:他們的小爵爺才七歲啊七歲!

  難得洛小爵爺好脾氣,對撒潑賴皮的顧久修還是好聲安慰道:“萬獸窟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都能進得去的,如果你有資格進去,說明你的能力得到它的認可,像謝停——他18歲從萬獸窟出來,一舉成名,成為大馴獸師。”


  洛予天以為謝停大馴獸師是所有馴獸師新手的崇拜對象,沒想到放在顧久修麵前,顧久修卻無動於衷。


  呃……


  隻見顧久修盤腿坐在床上,身上披著薄被,追問道:“小爵爺,就連大馴獸師都是到了18歲才成名留在伯爵府的,那鬥獸場的張童呢?他今年也不過才十來歲,他是沒資格進去萬獸窟,還是已經從萬獸窟出來了?”


  小爵爺疑惑地歪著頭,大概是不知道顧久修為何會提及張童,他坦言道:“張童的天賦覺醒得晚,他應該是沒有資格進去萬獸窟的。”


  顧久修一聽就不服了,仰起頭問小爵爺:“為什麽張童沒有去過萬獸窟也可以留在伯爵,我就不行?”


  久等在一旁的謝停總算是忍不住了,重重地咳嗽一聲引起小爵爺和顧久修二人的注意,他出聲提醒道:“張童的身份是男爵次子,顧九你的身份……嗯,能走進伯爵府已經是三生有幸了。”


  謝停這話說得委婉。


  謝停本身除了馴獸師的天賦異稟,還是子爵世家的出身,雖然他並非以地位取人的勢利小人,卻還是想要提醒一下顧久修:身世之分,天差地別。


  簡言之:投胎也是一門技術活兒。


  係統提示:[萬獸窟]是主角“王霸氣”的能力得到進一步提升的重要劇情,不得推脫。


  顧久修:“……”


  其實顧久修並沒有推脫不去萬獸窟的想法,而是希望,能夠借此在小爵爺心目中提升一丟丟的地位,免得進去萬獸窟累死累活地幫小爵爺找那什麽血淚玉,出來卻被小爵爺拋之腦後。


  他悻悻地垂下頭,應道:“好吧……我會盡力幫小爵爺把血淚玉帶出來的。”


  小爵爺拍了拍顧久修的肩頭,安慰道:“你不用太擔心,昨晚我已經在你身上留下劍契,不管你遠在何方,隻要生命無虞,我都能感知得到。”


  顧久修聽著七歲小屁孩的小爵爺對他說出這種騙小孩的話,一時頭疼,更加委屈地說:“小爵爺,若是你有天感知不到我了,記得給我燒多點紙錢……”


  洛予天點點頭,認真地應道:“好,你放心。”


  顧久修:“……”


  洛予天安排妥當,便撇下顧久修往外走,吩咐謝停道:“你等會直接帶他去萬獸窟入口。”


  謝停低頭應道:“是。”


  等到小爵爺離開,謝停還站在小爵爺的寢室中,尷尬地等多半個時辰,才等到顧久修穿戴整齊地蹦下床,撩起簾帳走出來。


  “大馴獸師,咱們走吧。”


  顧久修神清氣爽地站在大馴獸師麵前,迎來對方兩道審視的目光。


  謝停:“……”


  這反差也太明顯了吧,他不是不願意去萬獸窟的嗎,臉上怎麽又帶著隱隱期待的表情。


  顧久修對於大馴獸師的眼神略為不解,便問道:“大馴獸師,怎麽了嗎?”


  謝停盯著顧久修看了好一會兒,懷疑麵前這小孩兩麵三刀的惡劣根,認真地開口道:“我奉勸你別在小爵爺麵前耍花樣,免得落個引火燒身的下場。”


  顧久修對謝停突如其來的勸諫頗感奇怪,扭頭說道:“大馴獸師,你為什麽會懷疑我對小爵爺的忠心,我是真的決心要留在小爵爺身邊好好伺候他的!況且,引火燒身也不怕,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是小爵爺叫我要脫衣服睡覺的,誒,我平時都是合衣睡的……”


  顧久修說得曖昧,故意扭曲“引火燒身”的意思。


  欲|火焚身也是“火”。


  謝停的腦袋嗡嗡作響。


  眼前這十歲的小孩子已經趕得上道行高深的勾欄院姑娘了,簡直是得了惜春院頭牌的真傳……幸好今天就能把他丟進萬獸窟裏,否則留在小爵爺身邊還不得怎麽汙濁慧眼!


  想到這裏,謝停加快腳步,還催促顧久修道:“走快點。”


  顧久修隻得邁開小短腿,小跑著跟上大馴獸師。


  二人從小爵爺就寢的南院後門走出來,轉入一條回廊。


  “大馴獸師。”


  顧久修又小跑了兩步,好不容易才追上前頭的謝停,連忙拉住大馴獸師,扯開話題拖住他:“大馴獸師,你能跟我說說這個萬獸窟是什麽地方嗎,我聽小爵爺說了,你在裏麵可是被困了十年才出的來,好慘啊。”


  謝停:“……”


  正常人聽到他隻花了十年就從萬獸窟出來,眼睛裏隻有崇拜,哪有人會說他“好慘”!

  謝停清著嗓子應道:“在我之前,主城中能在十年內走出萬獸窟的人,還屈指可數……”


  謝停話未說完,“縱觀現在,我這記錄也是屈指可數”這一句話還卡在嘴邊,他就被顧久修硬生生打斷道:“你是不是在裏麵遇到什麽可怕的東西啊?”


  謝停回想到幾年前在萬獸窟裏的經曆,思緒頓時變得紊亂。


  他不願多想,隻對顧久修簡要地說道:“可怕倒不至於,但是那是個地方……一言難盡,就像做了一場不可思議的夢,至於是美夢還是噩夢,還是留給當事人自己說。”


  顧久修追問道:“我不介意你跟我說說。”


  “……”


  謝停抿著嘴,道:“等你進去了,自然就會知道。”


  顧久修聞言更加好奇:“那裏麵究竟有什麽東西?”


  謝停揉了揉太陽穴,敷衍道:“萬獸窟名副其實,就是萬獸集齊的大窟窿。”


  “野獸很多?”


  “很多。”


  “等級都很高嗎?”


  “不低。”


  “會有危險嗎?”


  “當然。”


  ……


  顧久修問完這幾個問題,臉上略有遲疑。


  謝停回過頭,將顧久修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見他有退縮的意思,連忙出聲道:“其實你也不必太擔心,稍有名氣的馴獸師都是進去萬獸窟磨練出來的,馴獸師同其他職業不同,我們講究天賦,而要想挖掘出潛在天賦的精神力,進入萬獸窟就是最為快速有效的訓練方法。”


  謝停接著忽悠顧久修:“若說馴獸師前期隻懂得馴服野獸、迷惑野獸,那麽,從萬獸窟走出來的馴獸師,已經上升到了另一個階段,跟野獸之間的交流也不再止步於馴獸的階段,而是通過精神力和野獸互通。可以換成另外一個說法——我們不是在馴服野獸,而是和野獸平等交流。”


  顧久修聽完便是一陣沉默。


  他心裏深知,作為傳承“王霸氣”衣缽的本體,馴獸師的天賦自然無需質疑,他擔心的是自己要如何盡快從萬獸窟出來,按照謝停的說法,在萬獸窟裏待的時間越短,能力越能夠被外人認可,想必“萬獸窟”一行,不僅是提升“王霸氣”駕馭野獸的精神力,更要緊的是趁機洗刷了“王霸氣”的下賤出身。


  思及此,顧久修又問:“大馴獸師,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進入萬獸窟要想再出來,就要和‘萬獸窟’裏的每一隻野獸打過照麵,如此才能走出萬獸窟?”


  謝停搖搖頭:“若真是這樣,就算是我,估計花上十餘年也走不出萬獸窟。”


  顧久修又皺起眉頭,他被謝停越說越迷糊。


  謝停道:“馴獸師一次能調用的精神力是有限的,比如我現在可以同時馴服兩隻靈獸,卻隻能馴服一隻凶獸。”


  謝停頓了一下,停下腳步,轉過身對顧久修說:“我也沒法跟你說清楚,等到看守萬獸窟的獸神對你的表現滿意了,你自然就可以找得到出路離開萬獸窟。”


  顧久修問了半天,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便“唔”了一聲,不再問話。


  謝停走在前頭帶路,眉頭不經意地蹙起。


  之所以從萬獸窟裏走出來的人都會成為精英,那是因為他們是“活著”出來的人。


  無法承受住萬獸窟試煉的馴獸師,都被困在萬獸窟裏出不來,或許他們還在裏麵掙紮,但是永無重見天日的可能。


  謝停表麵不動聲色,垂在身側的拇指輕輕撫摸著食指,上麵留著一道猙獰的刀痕。


  傷口太深,剔肉見骨。


  與其把萬獸窟說成是最佳訓練地,倒不如說成“煉獄”才來得更為貼切。


  謝停收回思緒,走在前頭帶路。


  從東苑南院出來,二人一路繞著回廊,穿過橫橋,這才走到西苑。


  看管馬廄的李三曾跟顧久修說,馴獸師在伯爵府裏除了馬廄之外,還負責小爵爺專用的鬥獸場和大馴獸師專用的馴獸場。


  而顧久修昨天去過馬廄見識了黑鬃馬的耍流氓,也去鬥獸場見過大藥師趙進鬥雞,今天臨走之前,有幸來到大馴獸師專用的馴獸場長長見識。


  馴獸場占地麵積足足有兩畝地,場外高牆壘砌,場中黃沙飛揚。


  牆垣攀爬著刺藤,藤蔓纏繞,和伯爵府訓練營的外圍牆壁頗有幾分相似。


  謝停走到門口,刺藤大門徐徐打開。


  顧久修好奇地跟在大馴獸師的身後走進去,猜測著是謝停動用了什麽靈力才讓大門自動打開,一偏頭——卻看見一個墨綠色的大腦袋探頭過來,差點沒把顧久修嚇出尿來。


  原來盤繞在高牆之上的荊棘並非草木,而是活生生的變異蜥蜴!


  隻見它通體墨綠,皮膚厚重粗糙,帶著層層疊疊的褶皺,身上長著的黑斑卻更像是長年累月的汙跡,全身長滿大小不一的尖刺,盤繞在高牆之上,就像纏繞而上的荊棘。


  顧久修嚇得繃直身子。


  巨型蜥蜴探頭伸到顧久修麵前,凸起的眼珠子半闔著沉重的眼皮,粗大的鼻孔就好像它頭上的其它斑點,鼻子湊到顧久修脖頸吸了吸氣——就被謝停一掌推開了。


  顧久修瞅見謝停這根救命稻草,當即一個激靈,渾身掉了一地雞皮疙瘩,趕緊拔起僵硬的雙腿躲到謝停身後!

  蜥蜴昏昏欲睡地眯起雙眼,縮回牆頭,重新攀附在高牆上曬日光浴。


  謝停跟顧久修解釋道:“這是看門的刺藤蜥蜴,這一片圍牆爬有五隻,訓練營那邊養了幾百隻。”


  顧久修:“……”


  幸好他沒手賤去摘荊棘花。


  謝停回過頭,客觀地評價道:“你有很高的馴獸師天賦。”


  顧久修撓了撓剛才被刺藤蜥蜴噴了粗氣的脖頸,訕笑著直掉雞皮疙瘩。


  謝停瞥了他一眼,道:“跟我進來。”


  顧久修現在寸步不敢離開謝停,當即應了聲:“誒!”


  馴獸場是大馴獸師專用,又有刺藤蜥蜴看守,也就無需留下馴獸師幫忙。


  顧久修好奇地四處觀望,馴獸場裏麵沒有堅固的圍牆分隔開馴獸的“監獄”和“囚籠”,裏麵的布景和伯爵府府中的任何一處假山綠石的園林花園沒有太大差別。


  “大馴獸師,你的馴獸呢?”


  顧久修抬起臉望著謝停,此話剛問出口,忽覺風沙迷眼,滿地飛沙走石,逼得他抬高雙臂擋住眼睛和臉。


  耳邊刮起呼嘯的風聲,額前的劉海淩亂肆舞。


  等到這場來去匆匆的狂風靜止,衣袖裏的小黑蛇又猛地縮緊身子,纏住顧久修的手臂。


  顧久修睜開眼一看,被龐大的身軀擋住大部分的光影,視線沿著前麵的一堵牆緩緩上移,眼前赫然出現一頭威猛高大的蒼狼皇。


  如雄獅般威武的蒼狼皇眯著眼睛,低頭蹭了蹭謝停的手,銅鈴大小的獸瞳掃過顧久修,卻又懶洋洋地撇開了視線。


  對於蒼狼皇的冷淡,顧久修反倒有點不習慣。


  想想黑頭蛇,第一次見到他就為了他弑殺舊主;黑鬃馬見到他便發情叼他褲子;還有清潭裏麵的“清道夫”,第一次見麵就噴他一身水,據說那是一種不同物種示好的奇葩方式……顧久修設身處地一想,不由得又對蒼狼皇報以讚賞的眼光。


  這年頭,在他麵前還能夠對自己主人堅貞不屈、始終如一的馴獸,也是不多見了!


  謝停摸著蒼狼皇油亮發光的毛發,蒼狼皇便溫順地向前傾,低下身子,方便謝停跨坐到它頸背上。


  謝停衝顧久修伸出手:“上來。”


  顧久修握住謝停的手,一腳踩在蒼狼皇身側,髒兮兮的布鞋在它身上蹭上兩塊泥印,這才被謝停一把拉了上去。


  “……”


  蒼狼皇不悅地“嗚嗚”一聲,甩了甩頸部的毛發。


  謝停複又拍了拍蒼狼皇的腦袋,道:“帶我去萬獸窟的入口。”


  蒼狼皇會意,騰空一躍而起。


  顧久修差點被蒼狼皇的大動作甩出去,他急忙撲住謝停的後背,問道:“萬獸窟的入口在哪裏?”


  謝停頭也不回地應道:“就在前麵。”


  蒼狼皇躍出馴獸場的高牆,徑直往幽深密林裏奔去。


  ……


  伯爵府北苑。


  洛小爵爺每日都是和伯爵大人同桌用早膳,今日也一如往常。


  寬敞的大廳裏布景高雅,圓木桌上擺放著精致的早點。


  小爵爺規規矩矩地坐在一旁,拿著白玉勺子舀起一口清粥,鼓著嘴巴呼呼吹氣。


  伯爵大人端坐在洛予天對麵用早膳。


  而元管家就站在二位大人中間,他事先揮退了伺候伯爵大人的幾名女婢,這會兒正一個勁兒給伯爵大人使眼色。


  伯爵大人:“……”


  元管家不死心地再次對伯爵大人提出暗示。


  “咳,”洛伯爵總算是看在元管家一把年紀不容易,為了洛府一生操勞、勞苦功高的麵子上,主動在洛予天麵前提起到:“我聽府上的下人說,你昨日留下一個賤民出身的孩子,還把他留在身邊做貼身侍從?”


  洛予天抬起頭,乖乖應道:“嗯。”


  洛伯爵放緩語氣,道:“你可有查清那孩子的來曆?”


  洛予天點頭道:“他出生於勾欄院之地,是主城內惜春院的堯媚兒之子,今年剛滿十周歲。因為馴獸師的天賦覺醒,他在惜春院內誤殺了城內袁子爵的侍從,害怕被袁子爵報複,便來投靠伯爵府。”


  洛伯爵不動聲色地舒緩了眉頭,道:“原來是個馴獸師。”


  洛予天再次點頭,有條不紊地跟伯爵大人一一列舉顧久修的事跡:


  “他的馴獸師天賦剛覺醒,便馴服一條靈獸級別的黑紋王蛇,王蛇認了新主便會弑殺舊主,袁子爵的侍從因故身亡;再者,他前日在訓練營的審核測試中,獨身招引整個鬥獸場中的中級猛獸,我從謝停那邊得知,未被馴服的猛獸在被刻意激怒的狀態下,會單憑獸性直覺追趕對其具有強烈吸引力的馴獸師。”


  洛伯爵微不可查地彎起嘴角,側過臉對一旁的元管家說:“那個小孩現在人在哪裏,你命人去帶他來見我。”


  “……”


  元管家心頭不滿,卻還是點頭應道:“是。”


  等到元管家退了出去,洛予天這才悠悠開口,對洛伯爵說:“我剛才吩咐謝停把他送進萬獸窟,現在他們應該已在路上了。”


  洛伯爵微微蹙起眉頭:“府中現在沒有血淚玉,你憑何判斷,萬獸窟會為那個孩子打開入口?”


  洛予天舀起半勺清粥,聞言,對他父親大人露出孩童獨有的稚嫩笑容,口中說出的話卻讓人心驟然凉了大半:

  “直接把人丟進去,萬獸窟接受不接受,都由它。”


  洛伯爵眉頭深鎖。


  終是歎氣……


  正如洛予天所說的“直接把人丟進去”,顧久修算是真的長見識了!

  蒼狼皇一頭紮進深山野林裏,重見天日的時候,顧久修才敢抬起頭——可是此時,在他眼前赫然出現的是一道天塹!遙望不到對岸的鴻溝,蒼狼皇卻像是眼瞎了一樣,絲毫不畏懼地勇往直前!


  坐在顧久修身前的謝停鎮定自若,顧久修緊緊揪住謝停的腰帶,雙腿也拚命夾緊身下的蒼狼皇,耳邊的風獵獵作響,眼中的淚嘩嘩地刮到耳後:“啊啊啊……!!!”


  顧久修內心說的是:你們不要命了嗎!前麵是懸崖啊啊啊!快停下!

  可惜沒人搭理他。


  謝停和蒼狼皇一主一仆,均是喪心病狂。


  隻見謝停鎮定自若地坐在蒼狼皇背上,直到蒼狼皇再躍出兩步,腳下便是萬丈深淵,謝停回頭捉住顧久修的手臂,沉聲道:“準備——”


  顧久修以為他們要跳過懸崖,當即捉住謝停的手,死死地閉上眼睛。


  刷啦——!

  等到顧久修覺察到不對勁,全身已經被一股蠻力甩出既定的軌道。


  顧久修睜開朦朧淚眼,眼睜睜地看著謝停坐在蒼狼皇身上,停靠在懸崖邊遙望著他。


  而他?


  直接被丟進萬丈深淵!!!

  嗬嗬。


  顧久修來不及給謝停比個中指,身體就像投石車撬起的巨石,急劇下墜。


  他認命地閉上眼睛,身體不斷地下墜,再往下墜,仿佛觸不到盡頭……


  “叮——!”


  一聲清脆的提示音劃過腦際。


  係統提示:你已進入[萬獸窟]。


  顧久修不得不承認,這是他穿越進劇本這麽些天來,從係統那裏聽到的最安心的一句話。


  沒有想象中的慘烈著地,也沒有撞起萬丈水花。


  顧久修睜開眼,眼角被疾風刮出的淚花,已經快要凝結成坨。


  他簡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看清眼前的場景——四周漆黑一片,看不清周圍的景物,卻單單能夠看清自己手掌,連掌心的紋路都能清清楚楚地描繪出來,就好像第一次穿越前陷入的虛無之境。


  眼前忽然閃過一道亮光,顧久修抬起手臂擋住眼睛,待他耳畔聽到一聲虛弱的“嗚嗚”聲,那是幼獸瀕臨死亡前發出的哀鳴,莫名讓人心頭揪緊……


  顧久修放下手臂,眼前一望無垠的黑暗,終於亮起一片光,四周的景物由水紋狀的模糊狀態,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顧久修登時瞪大眼睛。


  眼前的場景讓人說不出的怪異,隻見一個身著破爛衣服的人跪趴在地上。


  這樣怪異又安寧的情景並沒有持續多久——忽地,一群野狼從對麵草叢裏躥了出來,徑直穿過顧久修半透明的身體,直麵撲向那人。隻見那人四肢著地,近乎瘋狂地和野狼群對峙,一場敵強我弱的懸殊戰爭沒有持續多久,那人奄奄一息地倒趴在地上,全身遍體鱗傷,被野狼撕咬出大大小小的的咬傷,傷口冒著汙黑的血液。


  顧久修不敢走近,也沒法走近,他的身子被固定在原地動彈不得,卻還能遠遠地聽到那人自咽喉發出“咕嚕咕嚕”的微弱聲音。


  那人身後又探出一個白色的腦袋,隻見一頭雪狼嘴裏叼著藥草,吐在那個人身上的傷口上,那人眉頭緊皺,或許是感到劇痛,猛地睜開眼睛。


  顧久修來不及移開實現,驀地和那人四目相對。


  那雙眼睛……雙目赤紅,瞳仁淹沒在一片血色的眼白裏。


  顧久修打了個哆嗦。


  周圍猛地又墮入一片黑暗。


  顧久修被那一雙赤紅的眼睛刹到,久久回不了神。


  係統提示:[萬獸窟],是馴獸師的試煉之地,亦是馴獸師的煉獄。


  在係統一往如初的提示音中,周圍的場景再次切換,再次出現在顧久修麵前的是黝黑的山洞裏,頭頂倒掛著數以百計的紅眼蝙蝠,在黑暗中亮著血紅的小眼珠。


  洞穴裏一片靜謐,偶有水滴落地濺起的嘀嗒聲。


  忽聞一聲喘息,顧久修腳下無法行動,兩邊的岩壁卻自動往外走去,眼前漸漸露出洞穴深處的模樣——隻見一條身粗如樹樁的巨蟒盤在濕漉漉的洞穴裏,將一個赤身*的女人蜷在身下,那女人臉色發白,嘴唇發黑,在蟒蛇的蜷縮下瑟瑟發抖。


  顧久修:……這是,什麽,情況?


  “吱吱!”


  一聲尖銳的叫聲轉移了顧久修的注意力,隻見巨蟒身下還壓著兩隻半死不活的老鼠。


  老鼠的這一聲叫聲,不僅吸引了顧久修的注意力,連帶著巨蟒的視線也轉移到它們身上,隻見巨蟒伸出蛇頭,一張開便咧開半個頭顱的大嘴巴一口吞了一隻老鼠,掛在蛇口外麵的老鼠尾巴一個勁兒抽搐。


  顧久修以為這便結束了,哪知道,巨蟒旋身,將嘴邊的老鼠尾巴懸掛在那女人臉上,長長的老鼠尾巴蹭著女人的嘴唇……這場景,就像……顧久修平日裏吃著飯,隨手便分給小黑蛇一塊肉一樣。


  眼看著女人哆嗦著發紫的嘴唇,微微張開嘴巴……


  顧久修胃裏一陣翻滾,惡心地顫著身子,低頭不敢再看。


  眼前再次落下黑幕。


  係統的聲音劃過無邊無際的黑暗。


  係統提示:在[萬獸窟]裏,人類和馴獸的地位是對換的,每一個精神力不足的馴獸師落入此處,均會被迷惑心智。在這裏,馴獸才是占據主導地位的主宰,人類是馴獸的看門狗,是玩物,是廉價的勞動力。


  係統提示音落地,黑暗的四周逐一亮起懸浮半空的小屏幕,屏幕上麵放映著各式各樣野獸翻身做主的情景,小屏幕忽大忽小,自動變換位置,切換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直到屏幕裏傳來的嘈雜聲音加快語速,隻剩下“啾啾啾”的噪音。


  周圍亮著的屏幕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顧久修閉上眼睛,不忍再看。


  耳邊嘈雜的聲響充斥了整個世界,讓人心情越發煩躁。


  顧久修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叮——”


  世界恢複安靜。


  眼前閃過一陣白光,顧久修知道周圍再次轉換了場景,他打從心底排斥著眼前的所見所聞,直到他隱隱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滾到他腳下,撞到他的鞋子彈開,在原地打了兩個圈。


  顧久修睜開眼睛,垂眸就見他的腳邊滾落一顆蛋。


  一顆奇怪的蛋。


  顧久修愣愣地環顧四周,周圍風靜樹止,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本著自動送到主角身邊的都是好東西的心理,顧久修彎腰撿起腳邊的蛋,這顆蛋的蛋殼就像塗了一層石灰,看起來像塊橢圓形的鵝卵石,拿在手上卻很輕巧。


  顧久修握著這顆有他手掌大小的“化石蛋”,上下搖搖晃晃,感覺到蛋殼裏麵有蛋清裹著蛋黃跟著上下晃動,他才確定這顆蛋裏麵孕育著小生命。


  就在這時,眼前虛晃出一個人影,顧久修擦了擦眼睛,隱隱約約看得出是一個十六、七歲的修長少年,身上的穿著如同原始人用葉子和幾縷布料蔽體。


  眼前的場景逐漸變得清晰。


  那個背對著他的少年猛地回過身來,他的頭發蓬亂地隨意地用細長樹藤打了個結,眉宇清秀,雙目燦若星辰,鼻梁挺直,薄唇點紅——這分明就是顧久修穿越前的模樣!隻不過更顯青澀稚嫩。


  顧久修震驚地和另一個“自己”麵對麵。


  隻見“他”好奇地蹲下身,撿起滾落到他赤腳邊的“化石蛋”。


  顧久修盯著“他”手上的那枚蛋,和他剛才撿到的一模一樣,兩人就連捧著雞蛋的手勢都如出一轍。


  “少年……”


  忽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呼喚“他”,聲音由遠至近,縹緲恍惚。


  顧久修跟著對麵的“自己”四處張望,卻找不到第三個人。


  那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來自遙遠的天際。


  “少年,請善待老夫托付給你的那枚石蛋,帶上你的朋友……”


  顧久修疑惑地望著半空中降下一團白光,待到光芒消散,落在“他”手上的是沉睡的黑頭蛇。


  “前方的路,已為你打開……”


  老者的聲音漸漸隱去。


  隨著轟隆隆的巨響,驚起一林飛鳥,四周茂密的樹林忽然退避出一條寬敞的道路來。


  眼看著“他”遲疑地邁出兩步,隨即抱著懷裏的石蛋往大道那頭奔去。


  顧久修動了動手指,迫不及待地想要追上“他”,僵硬地提起一隻腳——卻始終拔不起來。


  係統再次響起提示音:

  係統提示:鑒於[萬獸窟]不在此次主線任務之中,係統將為你自動刪減本次戲份。


  根據原劇記載,主角“王霸氣”在萬獸窟中待了整整七年時間,離開萬獸窟時已是年滿十七歲的少年身。重返外界的劇情走向從[洛予天小爵爺年滿十四周歲,啟程去鑄劍山莊取劍]開始。


  顧久修被固定在原地,忽然覺得雙腿有了異樣,緊接著像抽枝發芽一般被拉長身子……身上貼身的幹淨衣衫轉眼變成襤褸,一堆破布掛在腰上,勉強遮得住下身。


  眼前再次閃過一片白茫茫的光亮,顧久修下意識地抱緊懷裏的石蛋,抬手遮住眼睛。


  恍惚間,顧久修隱隱約約聽到係統再次響起提醒:

  係統升級提示:本次升級將清空原先累積的經驗值,兩項數值合並為一,當前洛予天好感度&經驗值:0/100,請盡快積累經驗。


  顧久修怒斥:升尼瑪的級!合並你妹的數值啊啊啊!


  “叮——”


  係統的提示響鈴聲在空曠無邊的黑暗中久久回響。


  ***

  遠山掛著一輪孤月,還有寥寥無幾的幾顆星。


  懸崖邊上的夜風獵獵作響,一個頎長的身影站在懸崖邊,高高束起的黑發隨風飛揚。


  謝停走到那人身邊,往萬丈深淵下麵望了一眼,轉過頭道:“小爵爺,這裏風大,還是先去林子裏避避風吧。”


  被喚作小爵爺的少年微微彎起嘴角,道:“他來了。”


  狂風卷走懸崖邊上的最後一片落葉,灌起崖邊二人的衣袍,揚起千裏塵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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