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仰躺在馬棚內抖腿的那個人，聽到外麵元管家和顧久修的說話聲，他抬起頭往外望了兩眼，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躍起。
隻見那人笑嘻嘻地跨坐在圍欄上，道：“元管家，你怎的過來了？”
“李三，”元管家剛要顧久修以這人為戒，轉個身便若無其事地同他寒暄道：“我記得，張四今日回老家去了是嗎？”
李三點頭道：“是啊，所以今天我代他值班。”
顧久修嘖嘖稱奇，心道“李三張四”這兩人的名字，取的倒是有新意，要說“張三李四”爛大街，“李三張四”卻是絕無僅有，簡直能逼死強迫症。
李三眼尖地瞅見元管家旁邊跟著一個小孩子，饒有興趣地問道：“管家，這小娃娃是誰？看著可眼生。”
管家聽到李三先提起顧久修，便開門見山地說：“我正想跟你說這事。”
李三：“哦？”
“這小孩是小爵爺從訓練營帶回來的，身世可憐，想留在伯爵府找份差事。”
元管家低頭看了顧久修一眼，對李三說：“他年紀雖小，倒是頗有幾分馴獸師天賦，你回頭跟張四說一聲，往後你二人就好好帶他馴馬吧。”
李三頷首點頭，一口答應：“成，這事兒好辦。”
馬廄這邊有李三幫襯，元管家替顧久修安排完去處，便留顧久修和李三在此，他先行離開。
李三對顧久修招手道：“小鬼，過來。”
顧久修看了他一眼，又虛眼掃了一圈馬廄，乖乖地走到李三麵前。
李三捏著自己的下巴，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顧久修一番，驀地“噗嗤”一聲笑：“喂，小鬼，你就是傳說中那個從勾欄院出來的小狐狸精麽？”
顧久修一頭霧水：“？？？”
李三支著下巴，促狹地笑道：“好兄弟，若是真的勾搭上小爵爺，可別忘了提攜兄弟一把哈哈哈。”
顧久修：“……”
李三這麽一提，顧久修倒是想起來了，伯爵府的確還有“李三張四”這兩號人物，人稱大嘴巴，自封“包打聽”的綽號，幹的卻是蹲牆角聽八卦的勾當。
這李三也是個正兒八經的馴獸師，等級不低，平日裏就負責伯爵府裏馴獸等相關事宜，這倒是個清閑的差事，何況還有個好基友張四同他一起輪班。
從李三這張大嘴巴裏，顧久修才得知：他和小爵爺未回府之前就已經在伯爵府內掀起一番流言蜚語，流言甚至從“小爵爺從勾欄院帶回來一個兔兒哥”演變成另外幾個版本，譬如“勾欄院的小狐狸精妖眼媚人，隻稍一眼就能迷了人的心智，需得潑狗血辟邪”……
李三說的口沫橫飛，津津樂道。
顧久修起初聽得心頭堵塞，後來才漸漸想明白為何陡然生出這劇情。
顧久修回顧劇情：身為男主二號的洛予天，身懷救世之大才，卻一直裝作無能之輩。而主角“王霸氣”作為一個出身低賤的下等人，一出場就被小爵爺相中並留在身邊，不過是被洛予天拎出來當作擋箭牌。
要知道，這洛予天走的是扮豬吃老虎的路線，前期臭名遠揚，為他人所不齒；後期霸氣全開，被眾人所敬仰。
洛予天裝瘋賣傻，一直在自黑的路上走得義無反顧，除了“強搶民女”這種小兒科，還有一條最為外人所不齒的黑料，那便是“洛予天”和“王霸氣”二人的關係親密——甚至還被傳為斷袖。
要說包養男寵在豪爵權貴之間並不少見，可偏偏這洛予天專寵於王霸氣，其寵愛程度可謂聽之任之，百依百順。出世開化的洛予天，天賦異稟卻歡淫度日，一事無成，自然會落得話柄被眾人恥笑。
外人冷笑道：這洛家小爵爺必定是被豬油蒙了心，簡直糊塗至極。
殊不知，洛予天答應王霸氣諸多無禮要求，實則是借王霸氣為幌子，一步步磊築他自己登天的雲梯。
總而言之，王霸氣陪洛予天從頭到尾演了一場戲，二人各取所需，至於日久生出的兄弟情義，那都是後話。
顧久修想得出神，李三也說得投入。
末了，李三拍了拍顧久修的小肩膀，忍笑道：“好了，我們再來說說正事吧。”
顧久修被他那兩掌拍得回神，一聽李三要說正事，反倒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心想他這般不正經的人還能有什麽正事。
李三坐在馬棚的圍欄上，雙手環胸，收起嬉皮笑臉的不正經，嚴肅道：
“你能驅蛇？”
李三沒頭沒尾，陡然甩出這麽一句話，著實令顧久修心頭一緊，反手按住藏身在袖子裏的黑頭蛇。
顧久修撓撓頭，含糊不清地應道：“呃……好像可以。”
“好像？”
李三笑眯眯地反問。
顧久修心中擂鼓，猜測李三恐怕早已得知，黑頭蛇嗜殺袁子爵侍從一案和他有所牽連……
顧久修忽然想到謝停，作為伯爵府的大馴獸師，李三和張四應該都歸於他的手下。而謝停在全營測試考核的時候，已經發現猛獸野狼的死因和袁子爵侍從的傷口一模一樣，雖然中間被隋染打了岔，但是這一路上謝停對他再無過問。
顧久修原本還納悶，這謝停是覺得他一個十歲小兒不足掛齒，還是懶得重翻已結的袁子爵侍從一案，原是已經安排好手下來堵他。
顧久修心頭的小九九不住打轉，表麵故作局促不安，模棱兩可地跟李三說：“我……我沒有學過正規的馴獸方法，有幾次都是處於危險之中，出於本能反應去馴服野獸……所以，我對這個事兒也說不太清楚。”
李三扶著下巴點點頭，又道：“那我換個說法吧——前幾日西南馴獸營遭巨蟒夜襲一事，還有再往前幾日的惜春院命案，是不是都與你有幹係？”
李三眼中帶笑，語調輕快，倒不像審問，反而像在拉家常。
好在顧久修早有心理準備，現下被李三當麵盤問，也不至於驚慌失措無法應對。
顧久修蹙起眉頭，小聲嘟噥道：“袁子爵侍從的死和我沒關係……”
李三聳了聳肩，摸摸顧久修的腦袋瓜，笑眯眯道：“我就隨口問問，你不用緊張。”
“管他袁子爵的侍從死或沒死，既然小爵爺讓你進了伯爵府，我們老大也沒想翻舊賬，你以後就好好在伯爵府做事罷。伯爵府是個大靠山，你用不著顧慮太多。”
李三這一番話說的真真假假難以分辨，似是寬慰，又似是挖坑試探……顧久修計較得頭都變大，後背冷汗涔涔。
好在李三不再糾結這個話題，此事得以就此翻篇。
李三挑眉笑道：“來吧，先給我看看你的本事。”
隻見李三從圍欄上一躍而下，側身讓步，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邀請顧久修進去馬廄。
顧久修循著李三手勢所指的方向望去——
馬棚裏十幾匹駿馬，正悠哉悠哉地低頭甩尾，吃著馬槽裏的嫩草。
不肖說，李三所指的“本事”自然是顧久修一進府便廣為人道的馴獸師天賦。顧久修接連幾次“馴獸”都是誤打誤撞，心知自己有主角光環加身，對於正兒八經地馴獸也更加躍躍欲試。
李三提醒道：“俗話說的好，擒賊先擒王，這馴獸也是同個道理，隻要馴服領頭的野獸，就能控製一整個獸群。”
顧久修走進馬廄，抿著嘴唇，頗有幾分嚴肅地站在馬棚裏。經過仔仔細細地巡視一番，最終，他的視線鎖定一匹黑鬃毛、通體棗紅的大馬。
隻見那匹馬所占據的馬槽裏麵，嫩草顯然是堆積最多的，可左右兩旁的馬匹卻都不敢與它爭食。
顧久修三兩步靠近它，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輕輕拍了拍它的馬屁股。
隻可惜，拍馬屁也需要講究“天時”、“地利”、“馬高興”。
黑鬃毛的棗紅大馬顯然不希望在進食的時候被外人打擾，它一回過頭，碩大的鼻孔衝顧久修的小臉哼鼻息，噴了顧久修一臉粗氣。
黑鬃馬的眼眸子烏黑透亮，就像一麵凸透鏡，清晰地映出顧久修呆滯的臉，還能瞧見他頭頂上一小撮頭發紮起的衝天炮。
李三雙手抱胸，好意提醒道：“小心別被馬蹄踢到，這一腳可是會要了你半條命的。”
似乎是為了應證李三並非多慮，黑鬃馬仰頭嘶鳴，一雙強勁的後腿向後踢去。
顧久修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李三看熱鬧不嫌事大，還淨說風涼話：“誒，這黑鬃馬雖是日行千裏的良駒，可頂多隻能算是中級猛獸，以你在馴獸場上的實力是完全可以駕馭的，快站起來。”
顧久修翻身爬起來，哪知道黑鬃馬並未罷休，它轉過身，馬頭頂著顧久修的屁股，拱豬食一樣又將顧久修撂倒在地。
顧久修複又跌坐在地，回過頭——
隻見黑鬃馬的馬嘴咧起厚唇，露出一口排列整齊的切齒和臼齒……上下齒一叼，咬住顧久修的褲腿便往後扯。
顧久修：“！！！”
李三：“……”
顧久修手拽褲頭，忙不迭地蹬著腿。
李三總算看不下去了，上前拎起顧久修，助他逃脫黑鬃馬的耍流氓。
須臾。
李三捧腹大笑：“果真是小狐狸精啊，連‘黑閃電’都對著你發情！”
黑鬃馬毫無自覺，一對銅鈴大小的鼻孔哼哼哧哧，頗似欲求不滿地噴粗氣。
顧久修拉緊褲頭，心有餘悸地躲在李三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