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殊途

  霖隱山中陪伴伽絡影又是半月，山中的天氣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天空開始往更高遠的蒼白演變，林中的葉落如同夏日暴雨傾注之後鋪陳滿地，院中的景致雖然如常，但門前石階上落滿的黃葉常常要打掃很久，山中變得越發的寂靜，常常在夜裏，枯葉折斷樹枝的聲音會突然將我驚醒。提醒我，已經快到冬天。自上次從火奇鏡中出來之後也過了那麽久，隻是總覺得像是傷寒將愈未愈的模樣，隻覺得乏力，卻沒有什麽病症，其間曄芙也曾偷偷來看過我兩回，也曾給我探過脈，隻是結果卻是：“你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上次在火奇鏡中情緒波動太厲害，導致仙氣倒侵入身體，神魂不穩而已，倒不是什麽大問題，過一段時間就好了，隻是--”“隻是什麽？”曄芙敲了敲下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過……”我真不知道他們神仙是不是都有一個共同的毛病，都喜歡話說到一半大喘氣，我一麵克製著自己不要一時衝動伸手過去掐死她，一麵低聲下氣地催了一句：“不過什麽呀，快說啊。”曄芙正了正臉色，望著我道：“其實我也拿不準到底要不要告訴你，但我覺得還是應該要讓你知道。”她的神色難得地一派正經，也許就是因為她這個表情，反倒教我有種微微的緊張的錯覺--其實即使她什麽都不說，我想我也應該能夠猜到一點，但是不管怎樣，自己想的和親耳聽到別人告訴你的，總還是有點不一樣，我即便心中已有了準備，但卻絲毫不能影響自己不受控製的不安。“為仙者有仙氣環繞護體，仙氣之所以叫這個名，無非就是仙者的神原修為的外在體現，仙格越高，修為越深，仙氣也就越強。為人者若受到仙氣潤澤，自是能夠延年益壽，提升精元，是再好不過了。但是，”她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神色有些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才繼續道：“但是你也知道凡間有句話叫做，過猶不及。仙氣潤澤一時是好，但仙氣太盛，超過了凡人身體所能夠承受的範圍，便會被仙氣反噬。你現在的確是暫時的身體虛弱，但是絡影帝座的仙氣實在是過於強盛，我也很難判斷你現在的身體狀況究竟是火奇鏡所致還是帝座早有影響，就算姑且將此事拋開……你的身體承受也快到極限了，我猜一定是帝座已在平日裏就用自身渡仙氣給你，所以你才一直相安無事，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帝座他既然開始就找到了讓你不受仙氣反噬的辦法，自然以後也會有辦法的。”我隻覺得心口處隱隱有寒意沁入，耳邊曄芙的話回響出細微的回聲，總覺得似乎有什麽更重要的事想要問出口，卻抓不住重點。我緊緊閉上眼睛，停了半晌，終於將曄芙的話完完整整在腦子過了一遍，良久，啞著嗓子問了句：“你說絡影他，是用自身渡仙氣給我？”曄芙皺了皺眉，思忖道：“這我不能確定，但若是真正想起來，簡單易行的方法好像也隻有這一個。不過……強渡仙氣給旁人是會折損自己修為的，帝君這樣……”曄芙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有點尷尬地將目光挪開。但她未說出口的話我已然心知肚明。難怪自秋天開始之後我常常會莫名覺得伽絡影有些疲憊，仔細去看時卻又毫無痕跡。我觀察的有多仔細，他便偽裝的有多嚴密，而他那些看似不著痕跡卻隱隱顯露在眉間的疲倦之色，竟原都是為了我……我愣在原地，手邊一杯熱茶早已經失了嫋嫋升騰的熱氣，化作同碧玉茶盞一般的透骨冰涼。沉默如同一地碎裂的茶盞碎片中慢慢洇開的水漬，漠然無聲地蔓延開來，四周再無聲音，仿佛滾燙的沸水驟然沉寂了下來，隻剩秋末蒼涼的寒氣沿著無聲的空氣緩慢攀升，窗外樹影微動，枯枝折斷突然毫無征兆地“劈啪”一聲，而後毫無聲息地落在窗下的草叢裏，想來應是柔軟易碎的金黃。我緩緩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涼薄的空氣中，帶了絲陌生的寒意，似乎被這寒氣驚得自己也顫動了一下，而後卻又清晰地響起：“若是……我要是離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