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隔閡
墨玉終於悠悠醒轉過來,一眼就看見蹲在一邊正幽幽地盯著他的我的臉,嚇得一個激靈:“啊!”我幽幽地回了一句:“剛才發生了什麽……”墨玉顯然不記得剛才發生的一切,懵懵懂懂地回問了我一句:“剛才發生了什麽?”我鬆了一口氣,直起身來,指了指天色,說:“沒什麽,就是……你睡著了。”墨玉這才後知後覺地轉頭一望:“……完了!”因為天色已經太晚,墨玉隻好催動法術推船前行,白蓬小船在一片湖麵上乘風破浪的感覺甚是叫人身心愉快,我趴在船弦上看浪花湊成雪白泡沫滾落身後,在昏暗天色中劃出一道明亮的銀線,直落到很遠的地方,那感覺仿佛冬月初雪,自有不能言說的輕巧嬌柔。“夫人還是進船艙裏去吧,天晚了露氣重,仔細別著了涼。”又一臉苦瓜色地拍拍自己的腦袋,道:“大人還囑咐我要在天黑之前回去來著,我怎麽就睡著了呢?夫人也真是的,怎麽不叫醒我啊?”我心說,你睡的正香的時候我還在水深火熱裏呢,沒喊你救我就不錯了……想到這裏,我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掌舵的墨玉,換了輕鬆隨意的口氣問了句:“哎,那個墨玉啊,你知道溯回這種法術麽?”“溯回?”墨玉疑惑地歪了歪腦袋:“知道是知道,不過這等法術隻有到一定的階品才能夠使得出來,我們這樣的小仙是不會的……對了,夫人是從哪裏知道的?”“呃……這個嘛,”我支吾了兩聲,懇切道:“那天偷聽了絡影跟瀾迴的談話了來著。”又望望漆黑的天幕,“其實吧,我也不是特別好奇,就是突然想到了麽,那什麽,還真有這種法術啊,哈哈哈……”墨玉一本正經道:“嗯,這種法術確然是有的,隻要在一個特定的情況下,以你想要了解的某樣東西為介質,就可以看到那樣東西的過往。不過吧,這種法術太冷門了,又難,即便是會了也沒什麽用處,更何況還不一定能學會,所以一般沒幾個神仙會想要學那種法術。”我好奇道:“冷門?”墨玉抽了抽嘴角:“呃……絡影大人和瀾迴大人雖說都會,但瀾迴大人總是用這法術窺探我們家釀了什麽好酒,而絡影大人……從來都隻是用來找不知道丟哪了的扣子啊,書冊啊什麽的來著……”“……”我心中默默地淚流滿麵,感情茭柔仙子才是正確使用了這法術的那一個?我暗自歎了一口氣,緊了緊肩上的鬥篷,不再說話。天色昏茫,霧氣中間不辨來路,隻聽得小船從枯荷殘影之間飛快掠過,水鳥驚起的響動格外清亮,湖水如一碗貯藏了多年的酒,半空中沒有月亮。……這世上有許多事情,明明本來不是真的,你卻偏要說服自己去相信,然後各種無奈,等到你發現那事是真真切切發生了的時候,你卻偏偏又不願意相信了。就好像一個尋常人家的妻子,總是懷疑自己的丈夫同鄰居的那誰誰有染,於是整天疑神疑鬼,坐立不安,也許其實本來那家丈夫並不是對隔壁的那姑娘感興趣,但整天被妻子一囉嗦,久而久之,說不定真的就同那姑娘對上了眼,一不小心就暗度陳倉把這本來莫須有的緋聞給坐實了,但等到這事情已經成了事實之後,若是兩個人就此一拍兩散,倒也沒有什麽可說,但問題就在於,作為妻子的那個卻不願意簡單結束了,明明罪名已經成立,她卻又開始百般開脫……此情此情,真是很難叫人找到合理的解釋。而我,恐怕麵臨的也是這樣一個局麵。伽絡影回來又是一個時辰之後,彼時我正在院子裏對著一院的秋佛鈴發呆。伽絡影的聲音堪堪響在我身後:“怎的站在院子裏?這山上寒氣重,說多少回都不聽。”說罷,捉過我的手來握著,我一動不動地任他握著,原先怎麽也想不夠,聽不夠的聲音,現在卻覺得失了真誠帶了無奈,無端地覺得我同身邊這個我從前百般依賴百般愛戀的人之間,有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說到底,我怎麽不會覺得在意呢,隻是在茭柔仙子麵前不想表露出來罷了。雖然那不過隻是一段片段,或許空穴來風了些,但他又為什麽不跟我說,反而說根本不認識涼歌這個人呢?他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我不能知道的事情呢?還有,茭柔說的那句“即使那段往事已經被塵封”究竟又是怎樣一個意思?我頭痛地揉了揉額角,覺得這一趟渾水我好像已經越走越深,快要超出我的想象了。“怎麽了,頭痛嗎?”伽絡影抬手就想要撫上我的額頭,“是不是今天玩水著涼了?”“不,不,沒有事。”我心中一痛,慌忙伸手推開他,支吾了兩聲,道:“今天有點累了,我先去睡了。明,明天見。”說罷慌慌張張轉身就走。我其實並不是不能相信他,我隻是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那個過去我見到的冷若冰霜的他和現在無微不至的他,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若他是因為我而改變,那這改變又是否遂他心意?我無從知曉。第二天我絞盡腦汁最後打算用來天葵這個理由來拒絕跟伽絡影照麵來著,可是還沒等我婉轉而又不失嬌羞地將這個消息告訴金昭並叫她代為轉達之前,就有一個本不應該出現但卻恰到好處出現了的人,順勢就解了我的燃眉之急。那個人就是織霞神女。話說我當時正在:“那個,金昭啊--”“哐當”一聲,一個人影從窗口翻了進來。“哎呀痛痛痛……”有一副豔麗容貌的紫衣女子從地上翻身爬起來,一邊齜牙咧嘴地喊疼,一邊還不忘伸手整了整自己的儀容儀表,對著目瞪口呆的金昭一點不見外地招了招手:“哎,那個你,就是你,你看我這衣裳翻進來的時候被窗戶外麵的竹子給勾破了,你能不能給補補?”“神女大人?”我保持著伸手出去的動作,直愣愣望著已經大大方方在我床邊上坐下來的女子,後者已經使喚金昭去拿針線盒補衣裳去了。“哎,你不就是上次見過的那個蓮霧?我看看--”說著,她已經從床麵上抓起我的手,朝我湊近了一些,“哎,還真是個美人兒啊,上次沒看清楚,這次可要好好看看……”“那個,神女……”金昭在一邊微弱地試圖將事情的發生拉回正軌,但很明顯略顯蒼白。“嗯,伽絡影眼光還不錯麽,難怪茭柔那個女人會巴巴地跑來找你。”她自顧自點了點頭,將金昭往床邊上又推了推,使喚道,“那個誰,你去跟伽絡影通報一聲,就說我織霞神女曄芙來看望蓮霧姑娘來了,有些體己話要說。”我看著金昭一
派迷茫地轉身通報去了,雖然有種不明白的感覺,但是隱約似乎反映過來,這樣……是不是不用見伽絡影了?“瀾迴大人沒來來著。”我懵懵懂懂地向她道。曄芙臉上紅了一紅,啐了一口道:“誰要找他啊,我是來找你的。”又來找我的?我默默歎了一口氣,最近我的神仙緣還真是不淺啊,剛走了一個茭柔仙子,又來了一個曄芙仙子--話說,這是不是有那個地方不對?但相對於茭柔而言,對著曄芙我就不覺愉快了很多,這姑娘且不說長得美,性子也直,向來是有一說一,不拐彎抹角的人,我對她很有好感。“你找我做什麽?”我慌忙問,“還有,你怎麽知道茭柔仙子來找我了?”曄芙挑了挑眉,臉上飛起一抹紅暈:“昨兒我也在佔湖上來著,正巧見著你同伽絡影……呃那個,我自然是沒有偷看的說……所以我果斷換了個地方去了,但是等我轉完了一圈之後,卻發現伽絡影不在了,茭柔竟然在你對麵,我有點擔心,就上前去看,”說著,皺起了眉頭,“但是茭柔織出的那個幻境好像隻對你一個人有效,我既不敢靠近,也沒辦法去救你。後來,我見茭柔走了,就想去找你來著……結果……”我急切地問:“結果什麽?”曄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天太黑,掉水裏了。”我:“……”曄芙紅了紅臉,瞥了我一眼,別過去氣哼哼地解釋道:“像我們這種高貴的天仙,才不跟跟瀾迴那種地跑的狐狸一樣……不喜歡碰水,也很正常麽……”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曄芙臉紅更甚,卻急急抓了我的手道:“那個茭柔一直喜歡伽絡影來著,她說什麽的你都不要信。”我怔了怔,卻隻能苦笑了一聲,搖搖頭道:“神女……”“叫我曄芙吧。”她毫不在意地在我床邊坐下,一麵絮絮地小聲說:“反正以後是要進瀾迴的門的,稱呼什麽的其實也不是那麽重要……”“……”我登時就把方才想要說的話全忘得一幹二淨。還沒等我重新將思路理清楚,想好怎麽能在這姑娘的打岔中完整地將自己的意圖表達出來,就聽得門“哐當”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伽絡影長身玉立在門前,一臉不確定地望著屋裏坐在我床邊的人,一臉隱忍的黑線,道:“曄芙仙子,你跟瀾迴上仙還真是把本座這蒼隱山小地方當成了自己的避暑勝地了?”曄芙一點不領情地朝我又湊了湊--我剛故作虛弱地將自己埋在被子裏,她麻利地把我從被子裏挖出來,對伽絡影理直氣壯道:“我是來看蓮霧的,跟你這個破地方沒有一點關係。”說著又加了一句:“跟瀾迴那個爛桃花也沒有一點關係。對不對,蓮霧?”我虛弱地“嗯”了一聲,繼續爛泥扶不上牆地往被子裏又縮了縮,悶聲道:“我覺得曄芙仙子陪著挺好的,我們聊得挺開心的來著……”曄芙衝著伽絡影真誠地眨巴眨巴眼。伽絡影猶豫了一下,望了望我,歎了口氣道:“唉……好吧……我知道,讓你留在這山居中陪我是有些寂寞了,有人陪你聊聊也好。”言罷在,轉過身去,默默地望了曄芙一眼,不動聲色道:“瀾迴上仙一定不知道仙子蒞臨此處吧……曄芙仙子,承蒙你多照顧我們家蓮兒了。”曄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