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美人
憑著直覺,我能夠敏銳地感覺到,這個幻境中等待著伽絡影投身進去的一場命中注定的劫,便是始於這個賭約的形成。從回憶起茭柔的話起,開始那一瞬間見到伽絡影的喜悅已經完全沉澱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前一刻努力壓下去的念頭又像是被水淹沒的木頭,被衝下去之後又無法自抑地浮上水麵,伽絡影他曾跟我說,在遇上我之前的幾千年裏自己一直隻身於天地山川間遊曆,隻在近些年才回到天上領一些閑職,他也說過,在我之前從未對別的女子動情……但照這幻境來看,卻不是這樣。這個幻境到底是真是假?事到如今,我能做的隻有站在一邊,任憑時間推移,故事毫無懸念的上演。事實證明,那個同伽絡影有瓜葛的女子,確實出現在那場九霄天會上。身為凡人,我確實沒有見過傳說中的玉宇瓊樓,九霄仙境,實在是不能用言語所形容,而我所見的不過是跟隨著伽絡影的幻境而見到的一小部分,就已經足以教我望塵莫及,但每深入一分,便叫我覺得跟伽絡影的距離又遠了一分,那是我不了解的伽絡影,也是沒有見我之前,真正的那個伽絡影。不管這是不是真實的過去,至少在我看來,伽絡影原本也就該是這個樣子,清清靜靜,無欲無求,就算世界崩塌在他麵前也半點不皺眉頭。我竟不知伽絡影在人前是那個樣子,冷淡無為,不留情麵,而那些對我做出的繾綣眷戀,竟都是為了我而刻意為之,他怎麽能夠放棄這些同他一樣出身一樣教養的神仙們,而選擇陪我這個普普通通的凡人窩在蒼隱山玩過家家的遊戲呢?我始覺得稍稍有些理解伽絡影將自己的身份隱瞞下來的原因了,隻因為一旦得知我全然不是他生活的唯一,得知了沒有我他卻過得更好,就真的再也找不到留在他身邊的理由了。九霄天會就定在四月初七,身處這幻境的我似乎同這環境有某種心靈上的同步,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我甚至都能在幻境的空間轉換之後還能夠第一時間就找到伽絡影的所在。像是在看一幕皮影戲,劇情精彩卻叫人束手無策。瀾迴說這慶生的梓月殿下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難道伽絡影真的如瀾迴打的賭那樣,對梓月公主一見鍾情了嗎?可是事實上我並沒有見識到我本以為的故事的主角,梓月殿下那傳說中可叫天地失色的曼妙舞姿,並且確切地講,天會當天我連梓月的半幅裙角都沒見著,可見這姑娘雖然大家都說她長得美,但是卻很沒有做主角的命,就像很多戲本裏的女二號,通常身材家世各方麵條件都比女主角要好得多,但是男主卻偏偏愛無理取鬧家境貧寒的小家女,這其實並不能證明那姑娘就長得不美,沒有魅力,隻是火花這種東西,從上古燧人氏就總結出來了,一定要天時地利人和才能擦得出來,而梓月殿下的地利和人和都已具備,但偏偏就差了個最要命的天時啊……可見就算是神仙也不定都是能夠求仁得仁的。故事在這裏,已經被神奇地逆轉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朝著另一個方向一發不可收地奔騰而去。不知道是不是伽絡影有意,我的神思伴隨著一襲雪似白衣的伽絡影緩緩邁步登上觀看鬥舞的天閣而漸漸明朗了起來。但首先映入我眼簾的卻不是四轉如同水晶冰魄般流光溢彩的鳳棲八寶閣,和腳下淩空漂浮光華萬千的五色祥雲,而是一眼就盯住了天閣下方由五色祥雲織成的圓台上那一抹正在旋轉的耀眼的紅色。我私下認為,很少有人能鎮得住大紅這樣熱烈的顏色,而今台上那位一身烈火般的紅裙卻絲毫沒有半點違和感,大紅的裙擺正猶如一朵盛開的彼岸花,極盡妖嬈地灼灼盛開來,翩躚如一朵紛飛的紅蝶,旋轉間漆黑長發水波般蕩漾開去,發間絲絲縷縷的五色煙霞,帶得長長的緋色沙羅飄漾開去,當真是萬種風情,萬般嬌媚。連我這樣就連茭柔和織霞神女都把持的住的人,都不由地為之心神蕩漾。這就是那位梓月公主?當真是天下無雙。我心酸地想了一下,當真是自愧不如,又覺得輸給這樣的人也沒有什麽好遺憾的,難怪瀾迴敢不怕死地同伽絡影打賭,這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連可比性都沒有。看了這樣的姑娘,又聯想一下自己的形象,真是由衷覺得伽絡影的眼神,下降的真是厲害。我剛在心中暗自揣測,這邊伽絡影悄無聲息地尋了瀾迴身邊的位子坐了,席位早已按階品分好,從瀾迴身後看去視角真是一等一的好,雖說我內心已經接受了伽絡影地位崇高的事實,但看底下一片眾仙微微嘩然,紛紛相告恭敬起身朝他行禮的時候,還是覺得心裏有那麽一點抽痛。伽絡影手中執了把十二骨的折扇,見此情景微皺了眉頭,他這個動作真是讓人賞心悅目,氣度十足,但他顯然是不想引起這樣大的轟動,便搖了搖扇子叫他們不必行禮,一麵徑自坐了下來。他手中那把扇子上題的便是那兩句詩:君應有語,渺萬裏浮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字體蒼勁,雋秀淩人。底下的人一回座,目光就牢牢被台上薄紗蒙麵的紅衣少女黏了去。瀾迴一麵盯著台上,一麵嗔怪道:“你怎的現在才來?你是沒見梓月公主方才的舞,嘖嘖……當真是當之無愧的九天翹楚。要說絡影,你也真忒不給麵子了,這等美人,你也能狠得下心拒絕。”“哦?”伽絡影似笑非笑地應了一聲,目光遙遙投向台上,自麵前矮幾上端起酒盞放在唇邊抿了一口,“我隻答應了你一定要來,卻沒說要什麽時候來。瀾迴,你輸了。”“輸了就輸了。”瀾迴倒是毫不在意,一雙燦金的眸子晴光瀲灩了兩下,笑得一二分的風流瀟灑:“今日來這一趟也算是值了,竟沒想到同公主鬥舞的竟是公主的好姐妹,素有曼珠沙華之稱的南天長生宮的儀星神女。”伽絡影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睛,目光瞥過台上猶如一團火焰般蕩漾開去的紅裙少女,眼中看不出什麽情緒,輕飄飄地問了句:“是麽?”停了停,又漫不經心地將酒盞在手指尖轉了兩轉,並起兩指支住下巴,輕飄飄地問了句:“沒聽過,儀星神女麽?名字是——?”瀾迴微挑了挑眉,海棠花般的紅衣少女已經停了身形,正猶如一簇安靜的火光靜立在雲台上,明明是一身灼灼的紅裙,卻生生穿出了種月色般的皎潔,叫人不可逼視,薄紗上方一雙烏黑鎏金的眸子閃著一派純粹的光亮,睫毛如同鴉翅般烏黑,一抹桃花般的紅暈在眼角暈開,襯著繚繞的五色煙霞,麗得驚人。我正驚歎這女子的美貌連這般豔麗的紅紗都不能掩蓋一二,真是不知解了麵紗又該是怎麽一副傾世的容貌呢;就聽得瀾迴悠悠地低笑了一聲,戲謔道:“名字?你問名字?”頓了頓,“涼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