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給自己訂的壽衣
萬裏無雲，秋高氣爽。
隻是明明和煦的陽光打在身上，虞央卻始終如墜冰窖。
他低著頭，瞳孔不住地放大，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嗯，陳叔再見！”
直到許小茶掛斷電話，轉過頭來問道：“張飲夢？你怎麽了？不舒服麽？”
虞央這才緩緩抬頭，卻已感受到後背被冷汗打濕。
他看向許小茶，像是在看著完全陌生的一個人。
“小茶，剛才打電話的……是誰？”虞央努力地壓製著自己的顫音。
“你說陳叔麽？我爸的一個好朋友啊，經常從處州來夏海看我，有什麽問題麽？”許小茶歪著頭道。
“他是不是叫……陳……天風？”
許小茶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突然奇道：“誒，你怎麽知道？”
不祥的預感被證實，虞央的一顆心倏然收緊。
怕被許小茶看出端倪，他忙解釋道：“前兩天……刷新聞的時候，好像看到了他。聲音有些相似，好像是個名人……”
“哦哦。”許小茶點頭道，神經大條的她卻沒感到有什麽不妥，反倒是又賭氣道，“哼！張飲夢！別打岔！你剛才到底想說什麽！”
我們分手吧。
這句話在虞央的喉頭間打轉，但就是說不出口。
如果是在半分鍾前，虞央自信能夠為了許小茶，將這句殘酷的話語脫口而出。
但現在，這個電話，讓一切條件都變了。
許小茶居然認識陳天風？！
不僅認識，而且還很熟悉。
那個放跑熄湮會高層，親手害死虞央，堪稱陽明竹館頭號臥底的陳天風！
重生後的每一天，虞央都生活在這個人所帶來的的陰影之下！
用“恨之入骨”這四個字來形容都顯得太輕了。
如果不是因為忌憚他的實力，虞央現在就恨不得飛回處州去和他當麵對質！
但很顯然不行。
他作為張飲夢，一個毫無手段的大學生，根本威脅不到陳天風萬一。
但實力差距的懸殊，並不意味著虞央會因此打消複仇的計劃。
相反，這個給了他希望，卻又親手把他送入絕望的人，更刺激了虞央不擇手段地尋找機會。
究竟陽明竹館和熄湮會裏藏了多少秘密？
究竟為什麽這個任務既發布給了虞央又要在最後一刻把他殺之而後快？
這一切的答案，需要盡可能多的了解陳天風！
因此，虞央深吸了一口氣，在心裏下了一個決定。
“小茶，你不是問我去濱海幹嘛麽？”
“嗯哼？”
“濱海的長風海洋館貌似是夏海最大的，所以打算一早過去踩踩點……”
“那幹嘛不叫我？”
“畢竟太遠了，我總得先看看人多不多，好看的節目幾點開始，怎麽樣排隊，如果不好玩，你白跑一趟就不好了……”
“真的？”
許小茶投來孤疑的目光，就差沒在天真無邪的小臉蛋上寫“別騙我”三個字了。
虞央點了點頭，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遞到小茶麵前：“剛還在看路線呢。”
隻見手機地圖上赫顯示著目的地：濱海長風海洋樂園，然後是地鐵路線導航。
“真的啊！討厭，我以為你不理我了……”
天真爛漫的少女頓時臉上雨過天晴，挽著虞央的手就撒起嬌來。
虞央有些臉紅，心裏更是慚愧，隻能索性一裝到底。
“這不是看你昨天睡得太晚，想讓你多睡會嘛……怕把你吵醒，我連消息都忍著沒回。”虞央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臥底的那段日子，“都怪我，昨天真的太累了，又是辦理出院，又是辦理入學的，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
許小茶聞言，心暖之餘卻又佯怒道：“哼！不許找借口！下次不許這樣敷衍人家！不許消息不回！你知道人家等你等得多辛苦麽！”
虞央連連點頭，並對天發誓自己永不再犯。
最終，虞央隻好臨時改變行程，先陪許小茶去海洋館，再抽空去一趟青山二村的福壽店。
“冤孽啊……”
虞央的內心悲歎著。
為了編織謊言，在手還插在褲袋裏頭，手機地圖還開著的時候，就盲打出了海洋館的名稱。
但虞央心裏清楚，這隻是他對許小茶撒的第一個謊……
後麵，恐怕還有更多。
為的是維持住眼前虛假的關係。
臥薪嚐膽，伺機待發……
卻不惜讓一個喜歡自己的無辜女孩，卷入進這場危險的旋渦。
這樣真的值得麽？
——
或許是因為心存愧疚，虞央在白天盡可能地滿足了許小茶的所有願望。
兩人一起逛了海洋館，看了海豚表演，拔草了網紅午餐店，下午還一起看了場恐怖電影，嚇得小茶哇哇直叫，直到吃過晚飯後才依依惜別。
“難得來了趟濱海，我想去見個高中同學。”
這是虞央今天撒的最後一個謊，為了讓許小茶早點回家，自己好一個人單獨行動。
最終，在晚上七點，虞央方才得以站在了青山二村的小區門前。
順著地圖的指引，他很快就找到了小區後門的那家“永安福壽店”。
在夏海，一些老小區旁，總會有這樣的福壽店。
店內外擺著紙人、花圈、香燭等物，往往開在一條小巷子的偏僻處。
遠遠的，虞央就看見店門口有個老大爺抄著手，正聽著收音機裏放的評書。
待走的近了，那店門口的老大爺才闔著眼，說了句：“小夥子，你到前邊轉轉吧。”
虞央知這是行話，便指著永安福壽店的招牌道：“這店是大爺您開的麽？”
老大爺這才緩緩睜開渾濁的眼睛，接著道：“小夥子，年紀輕輕，是來給朋友幫忙麽？”
虞央搖頭道：“大爺，我來問個事兒。上個月29號那天，有位胡阿姨是不是來找過您。”
“胡阿姨？哪位？”
“就是小區裏9棟的胡秀珊阿姨，我一個朋友的外婆，據說29號那天來過您這？”
“哦……你說秀珊啊，她來過，訂衣服的。”
“哪件衣服，能讓我看看料子麽？”
老大爺拿起收音機，從板凳上緩緩立起，一瘸一拐地進了店門。
虞央從後跟上，剛進店，一股濃重的檀香味頓時撲麵而來。
慘黃色的黯淡燈光下，老大爺在從櫃台後頭拿出了一套疊好的紅底繡金唐裝。
虞央這才反應過來，來福壽店訂衣服的人，隻會訂一種衣服，那就是給死人穿的壽衣。
“昨天剛完的工，四尺六寸，頂好的緞子。”老大爺介紹道。
虞央心裏默默計算，四尺六寸，正好一米六出頭。
而周超曾經是高中校籃球隊的主力，身高一米七八。
這套壽衣肯定不是為他買的……
那還有誰？
一米六三的個頭，紅色的唐裝……
難道是胡秀珊自己？
她是來給自己訂製的壽衣？！
可她才六十七歲，完全不像是大限將至的樣子。
追殺他的時候健步如飛的模樣還曆曆在目。
為什麽要特地來這裏訂製壽衣？
頃刻間，無數種荒誕的可能充斥著大腦，虞央隻感到一股冷氣自後脊躥升！
直到他渾渾噩噩地走出了店門，店主的老大爺也不張羅吆喝，靜靜地把壽衣收好。
隻是在臨出門前，壓著嗓子說了句——
“小夥子，回頭街坊鄰居要是有個閑事，麻煩你給操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