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煩心事
公主出嫁吉日已過五日。
在這期間,仿佛朝野內外,都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就連身為當事人的宣秀武,也閉口不提,且終日待在風鳴殿內,足不出戶,一副備受打擊萎靡不振的模樣。
風平浪靜,好的超乎想象!
洪千景心中那叫一個舒坦,略有得意下,甚至麵對相國胡淳時,說話都敢大聲了!
哼哼,算你們都挺識相,沒給孤添堵,否則……
“皇後娘娘到。”
有太監高聲唱報。
“讓她進來。”
洪千景剛剛由著興致,提筆書寫,自覺龍飛鳳舞,大氣極了,正想找人顯擺。一聽皇後到了,正合心意。
頭戴鳳冠,身披五鳳彩裙的皇後宛裳濃,款步而至,微微躬身,舉止端正大方。
“不需多禮,來,看看孤這手字寫得如何?”
宛裳濃似是有事要說,不過見皇帝難得有興致,不好拂其意,遂輕垂臻首應是。
應邀去了書案後方,望著桌上宣紙,她輕咦聲。
“陛下的字,又有精進,行雲流水,仿佛一氣嗬成。”
洪千景難掩心中得意,捋須道:“皇後慧眼,一眼就可辨出孤筆鋒走勢,如此看,還是皇後最懂孤啊!”
抬手撫上宣紙,目光一一掃過字體,宛裳濃撲哧輕笑起來:“陛下的興致,未免有些過勁。怎得寫出這樣一番民間俗語來?”
“民間俗語?”洪千景愣了,“皇後何出此言呐?”
宛裳濃困惑看他:“難道陛下,寫的不是逮住蛤蟆攥出尿來?”
什麽什麽?!
你看清楚了沒有?
我這明明是……
洪千景眼神往宣紙上掃去,結果作為一名書寫者,如今也有點不確定了。
罷了,攥出尿就攥出尿吧。
“皇後今日難得來正陽殿,可是有事?”
“喔,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近日來後宮多有抱怨,說煙氣熏人。更有不少妃子,甚至被熏的頭疼咳嗽,身體大為不適。”
“煙氣?哪來的煙氣?”
宛裳濃搖頭:“不清楚,臣妾此次來,就是想請陛下調查。”
“好,我會讓光祿寺調查一下。”
“那,臣妾告退。”
宛裳濃剛轉身走出兩步,突又回身。
“對了,陛下,能否請您割愛,把這幅墨寶送給臣妾呢?”
洪千景一愣,詫異道:“皇後這可是第一次,向孤主動要字,能問問原因嗎?”
宛裳濃捂嘴輕笑:“也沒什麽,就是很少見陛下如此接地氣,所寫內容,又這般俏皮。故想請回殿中,裝裱起來,以便日夜欣賞。”
別!
你可算了吧!
若如此,怕真的說不清了!
洪千景忙道:“孤對這幅字也喜歡的緊,等過些時日,再命人送去吧。”
昊國文武百官都知道,皇帝嘴裏的‘過些時日’,就是指的猴年馬月,想都不要想了。
宛裳濃稱謝告退。
待她一走,洪千景立即吩咐:“小林子,傳光祿寺少卿過來一趟。”
“是。”
……
“抽煙?你意思是,如今我的帶刀侍衛們,一個個都成了煙鬼,個個帶著大煙袋嗎?!”
洪千景都不敢想象那場景!
把皇宮當什麽了?
你們家炕頭啊?!
光祿寺少卿太史敬垂首道:“不是煙袋,是用竹紙包卷煙絲,用明火引燃,在嘴裏抽。這種新式抽煙法,在侍衛中極為流行,甚至發展到,一見麵就遞煙的程度,仿佛能拉近關係似的。陛下請看,這便是他們遇見我,就遞過來的。”
說著,雙手捧上一支。
卷煙的竹紙做工很粗,遍布黃斑,摸上去疙疙瘩瘩。它卷成圓柱狀,兩端各有煙絲冒出,中間部分用少量漿糊粘上。
洪千景拿著它,左看看右瞧瞧,又放在鼻下嗅嗅,皺眉道:“這也不多稀奇嘛,為何會流行起來?”
“陛下,我演示下,您就明白了。”
“喔。”洪千景把手裏的卷紙給了他。
太史敬接過來,放在嘴裏,而後很稔熟的用桌上燭火點燃,深吸口,呼出一陣青煙。
“如何,陛下您看出來了嗎?”
洪千景悶哼聲:“嗯,看的孤想揍你!”
“陛下,這就對了。”太史敬又抽一口,“侍衛們正是覺得,抽起煙來,又拽又有型,所以才會大為流行。”
“吊兒郎當的,一點不顯尊重!”洪千景揮手驅散煙味,嗆的咳了兩聲,皺眉道:“快拿出去扔掉!順便給孤查查,到底是誰,把這東西帶入皇城的!”
太史敬嘴裏叼著煙,回道:“陛下,不用再查了,臣已完全查清。這東西,就是從風鳴殿傳出,半兩銀子就能買三十支。”
“啊?是宣秀武那小子!”洪千景驚道,驚完,又瞪了對方一眼:“你再不把它扔出去,孤現在大耳光子抽你你信不?!”
太史敬隨手把紙煙扔地上,用腳踩滅,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倒於皇帝的筆鋒不相伯仲。
“去鳳鳴殿告訴他!不準再造什麽紙煙!哼,太可氣了,竟敢在孤的皇宮裏做買賣!若非看在鎮北侯的麵子上,孤非把他下獄不可!”
“是,臣這就傳旨。”
兩日後。
貴妃應有容匆匆來了正陽殿,尚未進門,就抬手抹淚。
哭哭啼啼的聲音,把洪千景的心都疼碎了。
“愛妃,愛妃你這是怎麽了?”
“還不是怪你的好駙馬!”應有容跺跺足,紅著雙眼睛,去了椅上坐下。
洪千景隻好站在旁邊,手足無措道:“駙馬?你是說宣秀武那小子嗎?嗨!孤的愛妃呀,你怎麽又忘了,咱們的女兒,不是去幻華宗了嘛!他們倆沒戲的!”
“不是婚約的事!是他、他……哎呀,氣死我了!”應有容憤懣不已,以致呼吸有些急促,以致傲視後宮的凶器顫個不停。
洪千景眼神不自覺,就落在了對方最令自己開心的部位,咽口唾沫,笑著伸出兩手,幫對方按摩肩膀。邊按邊道:“愛妃消消氣,有什麽不滿,直接告訴孤!孤必定會治他的罪!”
“他幹的好事,臣妾、臣妾都羞於說出口!”應有容拿起手絹,抹抹淚水。
羞於出口?
這兒可是皇宮啊!
他總不能把家鄉的娼館,在這裏開業吧!
“愛妃,慢點說,那小子到底做什麽了?!”
“他、他昨日去了承宗所,說什麽製煙的消遣不讓幹了,閑著沒事,想找皇子們一塊玩耍。陛下,您是知道的,他北侯三郡尚處戰亂,稍微有些常識的皇子,自恃身份,肯定不會與他一起玩。可我的獻兒才四歲,懂得什麽?這不,就與小七一起,隨他去玩了。”
“出宮玩的?!”洪千景大驚失色,因為這些天,他已得知了宣秀武八歲時的‘豐功偉績’,心忖這小子莫非是想刷新紀錄,帶著四歲小孩去……
應有容抽噎道:“若是出宮還好了!侯世子這個混家夥,帶獻兒與小七,去後花園放鞭炮!”
“哦。”洪千景鬆口氣,“隻是放鞭炮而已嘛,小孩子愛玩,那就讓他們玩去。你不會是因他的身份,覺得不配與皇子玩耍吧?”
“不是身份的問題!是行為的問題!你知道他帶著獻兒與小七,去哪放鞭炮嗎?是去的茅廁!陛下您是沒瞧見,整麵茅廁的牆壁,都被糊滿了!獻兒與小七的身上,也沾的……嘔!”應有容不自覺回想起那個場麵,一下又犯了惡心。
洪千景這才聽明白,驚呼道:“那混小子,敢情是帶小七、小九去炸屎呐?!”
“我可憐的獻兒啊!”應有容揮著手絹開始哭,“自翎兒入了宗門,我膝下可就隻他一個兒子,今日好容易去見個麵,卻發現他全身上下滿是汙穢,當娘的差點沒認出來……嗚嗚,陛下,您可要為臣妾做主,嚴懲那個侯世子!”
洪千景不假思索,拿眼一瞪林公公,大手一揮:“傳我命令!禁止在皇城內燃放鞭炮!違令者斬!”
“是。”林公公領旨去了。
……
風鳴殿。
禁止抽煙、製煙的標識,貼滿了大殿內外,如今,又有一群小太監,過來張貼禁止燃放鞭炮的標識。
宣秀武瞅著直樂,揚著下巴衝小楚顯擺:“瞧見沒有,本世子煩人的功夫,還算可以吧?這些禁止嚴令,可皆是針對本世子一人所下!傳出去,多有麵子!”
你是真不知好歹啊!
這有什麽值得吹噓的?!
小楚暗地翻個白眼,並祈禱上蒼,世子殿下的所作所為,可千萬別牽連自己才好!
“殿下,小的有一事不明。我以前,隻聽說過求人辦事,從沒聽說過煩人辦事,這真的能成功嗎?”
宣秀武道:“在我前世,各大單位都有個叫職稱的東西。原本嘛,這是用來對於勤奮員工的一種嘉獎,因為職稱越高,俸祿就越高。
但實際上呢,真正加班加點刻苦工作的員工,極少能得到它。反倒是幹啥啥不行,被各科室往外攆的閑人,更容易晉升職稱。你知道為什麽嗎?”
小楚搖頭表示不知。
宣秀武笑道:“一來,正因為工作不忙,閑人才有時間與領導套近乎。二來,正是因為屁事沒有,才能一天到晚,纏著領導,煩著他把晉職稱的名額給自己。領導被煩極了,為了耳朵邊能清淨點,就隻好將名額給他。”
小楚恍然:“殿下就是殿下,看事情就是透徹,叫小的茅塞頓開!”
“哪兒呀。”宣秀武歎口氣:“我也是直到今生才悟的透徹。在前世那會兒,一門心思悶頭苦幹的人,正是我!且還天真的以為,有朝一日能被上司看到眼裏。卻不知你工作幹的再多,還遠不及為他打掃辦公室,燒茶遞水來的討喜!所以這一生,我定要活的聰明些,再不做憨頭傻腦,被人坑的夯貨!好了,小楚,如今前奏已鋪墊的差不多,是時候發大招了。哼哼,我就不信這回,陛下還沉得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