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心惜舊辭，未染纖裳（一）
此一番話，不知用了我多大力氣才將之說出，蕭蘇扶怔怔的看著我，很難想象，向來淡漠如水的人也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心慌了。
當下，我也沒有繼續說些什麽，外麵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原本藍色的天空，不知何時黑壓壓的一片，我打開窗子，空氣中的幹燥，與此刻心境對比，難受的讓人幾乎窒息。
蕭蘇扶，他到底懂不懂我呢？若是懂了，他不會說出那些話；但若是不懂，他此刻又為何因我而傷心？
或許，我真的應該靜下心來好好思考一番，否則，我真的害怕這樣繼續下去，有一天，我會沉迷到甚至忘乎了自己。
“輕顏，我隻問你一句，你喜歡的，是你初見時的蕭蘇扶，還是如今站在你身後蕭蘇扶？”正待深思下去，他的聲音已然透著些許深沉傳入我的耳中。
我喜歡的，是初見時的蕭蘇扶？還是現在的蕭蘇扶？這個問題，是不是有矛盾？難不成現在的蕭蘇扶，與三年前蕭蘇扶想比，還能是另外一個人？
比起心思，我沒有他敏捷，所以，他就這樣以繞口令的方式試圖讓我中計麽？我才不會上當！
她隻是這般自顧自的想著，若肯回一下頭，或許一眼就能看清，蕭蘇扶究竟在想些什麽，因為那種神情，太過於明顯。
蕭蘇扶等了許久，時間也靜寂了許久，也未曾等來曲輕顏的回答，他搖搖頭，唇邊揚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心裏此刻竟也說不出口的難受，末了，他站起身子，低低道了一句，“輕顏，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向你道歉，可沒想到，這句“對不起”來得如此之快，輕顏，日後，我不會打擾你了，既然，你說是什麽，那便是什麽吧。”
門被“嘭”的一下大力關上的聲音在我耳邊久久回響不斷，心裏，泛起的陣陣漣漪，也是瞬間，好比一潭死水一般，不知該流向何方。
夏季天氣總歸有些反複無常，先前還是豔陽高照，轉眼之間，幾片烏雲便籠在了龍顏城上空，豆大的雨點從幾顆幾粒砸落開始，漸漸像趕集的人們一樣峰湧而來，嘩嘩啦啦傾盆而下。
不過片刻，青石板磚的細縫裏便流淌成了小溪。
蕭蘇扶站在滴雨的屋簷下，飛起的雨霧濕潤了他青色衣衫，一片叫不出名字的葉子飄落向下，他伸手一觸握在手中，濕噠噠的綠，迷亂了人的眼睛，方才，輕顏在說那些話的時候似乎是哭了，那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卻又怎麽也掉不下來……
堅強的令人可憐又憎恨。
他不顧大雨磅礴，找到那長滿這種葉子的樹上，將其深埋土壤之中，適逢風泊寒撐著傘，動作慌張的跑路，大抵是剛從那尚書大人家中回來。
有身影蹲在樹底下，風泊寒定睛一看，入目的卻是熟悉的人影，一時之間，難免征愣而住，“蘇扶，下了那麽大雨，你在這裏做什麽？”
蕭蘇扶沒有回答，站起身，淡聲說道，“嗯，明日，我要出去義診，歸期不定，故而，輕顏，就拜托你一個人照顧罷。”
風泊寒是何等精明的一個人，簡單一句話，意思雖然明確，其間卻又另含深意，他蹙起眉頭，“你同輕顏，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無事。”起身，長長的墨發不知何時被浸濕，有水滴說著臉話落，感覺不是很好，他歎息一聲，說道，“方才沒注意，這才驚覺，衣服都不知何時已經濕透，也罷，我先去換身衣服，你回去吧。”
話落，他果真沒在此過多逗留，然他身後的風泊寒，眉間卻是蹙的更深，會不會有可能，蘇扶，也是喜歡著輕顏的？
次日一早。
打開窗子，地麵還是濕漉漉的一片，經雨水洗滌過的天空顯得格外清澈透明，空氣中散發的點點自然的清香在鼻尖縈繞……
事實上，晚間我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而昨日的那些記憶也是很快重回腦海，思考了一夜，我才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倘若我沒有那麽快同蕭蘇扶表明心跡，結局應該不會如此吧？
用好飯，我去找了風泊寒，我想知道，他是如何看待我對蕭蘇扶的……至少，我要弄明白，蕭蘇扶最後一個問題是什麽意思。才會
風泊寒見我一大清早便去找他，也絲毫不顯驚訝，隻是用著他一貫的語氣跟我說，“怎麽醒來那麽早，又無事可做，還不如多睡一會呢。”
“那你呢，你是剛剛醒來？”看他的樣子，應該比我醒來的要早吧？
果不其然，他被我這麽一問瞬間不好意思起來，又恍然想起了什麽，表情甚是猶豫，對我一字一句道，“蘇扶他……他今日一早離開了，說是要出去義診，也不知道他何時才會回來。”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永遠是不嫌累的。”
心下一沉的同時，我與風泊寒說著話時，眼中儼然一派滿不在乎的神情，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隻是看著我，不發一語，我別開目光，風泊寒這樣看著我，就好像當初我坐在桃花樹上，等著某個人歸來……
也許，蕭蘇扶之所以會那般以為並非沒有道理的，隻不過，我氣恨，他沒有風泊寒那般了解我，就像是，哪怕我的視線一直盯著他，也看不透他一般。
“小寒，蘇扶他，昨日問了我一個問題。”我喃喃著開口，似是自言自語一般，“他問我，我是喜歡初見時的他，還是喜歡現在的他……小寒，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回答他，這句話，明顯就是個病句嘛，初見時的他和現在的他還不都是同一個人，難不成，這世間，還能有兩個蕭蘇扶。”
說到最後，我的語氣越發不屑起來，其實，我問這個問題也沒有多大意義，或許，這隻不過是蕭蘇扶用來拜擺脫我對他繼續糾纏下去的一種方式罷了。
風泊寒也沒有說話，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我站起身來，不在意的一笑，“算了，如果真想不通那就不想好了，反正，昨日，他已經跟我說清楚了，我們隻是朋友而已……小寒，我們也是朋友對嗎？”
他似乎剛要說些什麽，我突然的問話卻是讓他一怔，他神情有些恍惚，繼而笑了笑，“嗯，我們當然是朋友了！”
……
事實上，蕭蘇扶雖然離開了，可關於他的消息在我耳邊卻從未間斷過，至於消息的內容，無非就是關於蕭蘇扶又治好了尋常大夫所無能為力的疑難雜症，每每聽之，為他感到高興的同時，伴隨的還有絲絲苦澀。
而夏季漸漸過去，秋風也徐徐掃走了落葉，冬季，龍顏城的冬季氣溫舒適，雖然見不到下雪的情景，卻也因為這宜人的氣候很快將之忽略。
而今日，是我的十四歲生辰。
在蕭蘇扶離開的這段時間，龍顏城多了一間名喚倚顏樓這一招牌，雖然也是供客人消遣，但裏麵做的絕對是正當的生意，畢竟，我可是……這裏的老板。
由著今日是生辰，難得高興，何況，又有風泊寒在那幫我助陣，我這個老板當之無愧成了今日的主角，伴隨著悅耳琴聲，一曲舞完，底下仍有著客人在吆喝讓我再來一曲。
我沒辦法，隻好繼續撥弄著琴弦，剛要開口，底下卻是響起一道質問的聲音，“聽聞你是這倚顏樓的老板？”
這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客棧裏的人都能聽得到，我蹙著眉頭，循聲望去，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認識的人，七皇子見我回頭，眼神之中閃過一抹濃厚的興味，他打開折扇輕輕搖著，眉間一挑問道，“既然是老板，開門做生意，豈有用麵紗擋著自己麵容的道理？”
我猜他一定是認出了我，否則，也不會故意刁難，風泊寒自然也是知道七皇子的，聽他這般說，當即怒了，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慌忙之下，我及時拉住了他，衝他搖頭示意不要莽撞，繼而勾起唇角，緩聲說道，“因為一些緣故，故而，不便讓大家看到我的真容，既然這位七皇子好奇，那不如就隨我到後院之中。”
對於這種人，我有的是辦法對付，台下，有剛剛與他一同湊熱鬧的人，聽到“七皇子”這三個字，相繼屏氣凝神，那模樣又驚又懼。
……
“本皇子說過，有緣自會相見，想不到還真的猜對了。”他一雙桃花眸眨了眨，不過，看我時，已然沒有了先前那般表情。
我心下安心許多，好歹也算是舊相識，何況，我朋友曾救過他父皇的性命，當下忍不住好奇，問道，“你似乎跟一年前變化很多，你……”
“曲輕顏，你的意中人來了！”
意……中人？我呆滯片刻，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但見，不遠處的位置，赫然站著一位俊郎的少年，那張臉，與夢醒時分，我所見到的那張，極其相似。
一時間難以接受，承認這個事實，別開目光，卻已經沒有了七皇子的身影。
難道，真的是他麽？真的是他回來了？
我一步一步走過去，想要看清他，一句話卻是從他口中說出，“曲輕顏，我到當真小看你了，近一年未見，你本事倒是大了不少。”
他嘲諷的口吻讓我錯愕不已，正欲說些什麽，卻又因著心中著實氣憤，不再開口，蕭蘇扶，果然是那種經不起別人掛念的人，神經！
收回目光，轉身之際，手腕卻是驀然被人扣住，我瞪大了眼睛，還來不及反應，刹那間的天旋地轉，已然落入了一個溫柔的懷抱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