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沉靜如水
經過五天五夜的急行軍，格瑪終於趕在庫風軍團前麵，到達玉門關以西三十裏外的開闊地帶。在這裏，整路大軍開始擺放拒馬、安營紮寨，搭建起廣闊連綿的帳篷駐地。
因為此處已經屬於金狼第三軍團的轄區，所以麵對如此大規模的陣仗，駐防玉門關的突厥守將不得不一邊命令部下提高警戒，一邊親自前往大營，拜會格瑪可汗。
聽到對方委婉詢問自己的來意，格瑪沒好氣的回答道：“我想要幹什麽，好像用不著對你匯報吧？”
金狼第三軍團是隸屬隆尼亞麾下的部隊。無論黃金族的身份，還是左賢王的背景，都令這支戰功赫赫的隊伍，帶有一種天然的優越感。
所以即便對麵坐著的是突厥第二大部族的首領，玉門關守將仍舊不卑不亢的說道：“格瑪可汗，請恕末將無禮。如果是在西域總督府的領地內，您想怎麽樣都行，我第三軍團絕不多問半句。但是，此處是玉門關防區，任何部隊進入這裏，都必須奉有大汗的手諭，或是左賢王殿下的軍令！”
格瑪眨巴眨巴眼，心想：若不是這裏的地勢最有利於設置營區防線，老子才懶得跑來風餐露宿呢。
可是想歸想，他嘴上卻也不能直說。況且，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實在沒必要跟第三軍團的愣頭青發生口角。
格瑪壓壓火氣，耐著性子說道：“你也不用過於緊張。實不相瞞，我這次來是有兩個目的。一呢，西域軍剛剛整編完畢，計劃進行一次遠距離的操練。預先熟悉熟悉玉門關這邊的情況，以後也方便跟你們第三軍團協同作戰嘛。”
他頓了頓，盡量讓語氣顯得輕鬆些：“另一個呢，我聽說最近西域的一些唐軍餘孽，打算逃返中原。畢竟是我領地內的匪患嘛，所以要盡量把他們截在玉門關前。如此一來，免不了需借左賢王的地盤安置兵馬。小夥子，行個方便吧。”
那位玉門關守將見格瑪說的還算客氣，而且畢竟對方兵強馬壯，僅憑自己手上那點可憐的守軍，想驅趕人家也是有心無力。於是無奈道：“格瑪可汗，不是末將有意為難，確實是職責在身，不敢有絲毫差錯。您老人家執意在此練兵，末將也隻能據實通稟左賢王，請殿下他來定奪。”
“行行行，你該怎麽報告就怎麽報告。”格瑪滿口答應，心想：隆尼亞此時正在進軍巴蜀的路上呢。等你的請示送過去，他再批回來，我這裏早就打完啦。
送走玉門關守將，格瑪趕緊招來手下，仔細研究庫風大軍目前的動向。
根據探子的最新報告，自從庫風軍相繼攻占胭脂城、朗科倫多城和盈河軍鎮之後，整個推進的速度便明顯放緩下來。
也許是在作戰過程中出現較大傷亡，抑或是攻擊前進的方式太過消耗體力，所以庫風軍團極有可能是在有意識的調整節奏，實施短暫的休整。
“或者他們聽說我軍及時趕來攔截，所以放慢腳步，準備迎接大戰也說不定。”吉魯斯分析道。
格瑪點點頭，問斥候軍官道：“敵人的統帥是誰，搞清楚了嗎？”
“搞清楚了！”軍官大聲回答：“是李世卿。還有庫風軍的主要首腦，幾乎都在。”
格瑪繼續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那名軍官煞有介事的答道：“對方的主將旗有十幾麵，上頭繡著將軍的姓氏。我專門找人核實過，各式各樣的都有。”
“純屬扯淡！”格瑪可汗不滿道：“難道他們就不會故弄玄虛，搞些花裏胡哨的旗子來哄騙你嗎？”
軍官聞言一愣，訝然道：“啊？不會吧？”
格瑪皺著眉頭訓斥他：“怎麽不會？！我聽說，當初李世卿就是用一堆破旗爛布，把達勒姆騙得團團轉。估計現在又是故伎重演啦。”
“可汗的意思是，對方統帥並非李世卿？”吉魯斯不解道：“這說明什麽呢？”
格瑪無奈的看他一眼，衝所有人解釋道：“倘若李世卿在軍中，就說明他們確實要攻打玉門關，進而繼續向東推進。可是假如負責指揮的人不是他的話，那麽對方極有可能隻是來佯攻而已。”
眾位突厥將領聞聽此言，都紛紛點頭讚同。從目前的態勢來看，庫風軍確實存在另有圖謀的可能性。
格瑪接著說道：“短時間內，我們尚無法確定李世卿是否在軍中主持大局。除非能親眼見到這位伯格男爵，否則必須做好對方耍詐的準備。”
他頓了頓，又對斥候軍官問道：“伊克魯縣那邊怎麽樣了？”
“稟告可汗，庫風軍在伊克魯隻留下三四千人。”軍官回答：“同時他們還將那裏作為糧草基地，大批來自庫鳳城的運輸隊，頻繁往來於兩地之間，轉運各種物資。”
格瑪點點頭，問吉魯斯：“貝倫到什麽地方了。”
吉魯斯說：“公爵大人已經從鄯善王廷轉向南進。他說會在向導的指引下，秘密潛伏在距離伊克魯不遠的一處無名山穀。等到庫風大軍全部開拔，與我軍在玉門關對峙後，他再從山穀出發，一舉拿下伊克魯縣，阻斷敵人的退路。”
一名將軍問道：“貝倫大人麾下有六萬多兵馬，去偷襲三四千人駐防的小縣城，會不會太浪費了？”
“沒有什麽浪費不浪費的！”格瑪緊盯著地圖，說：“別看伊克魯隻是個小縣城，但是此地的戰略意義非常大。它正好處在烏倫都河支流與高陵地帶的夾角處，扼守在從庫風到玉門的必經之路上。如果我們把這裏拿下來，李世卿的十萬大軍連吃飯都會成問題，更別說想安然撤退了。”
另一位將軍說道：“可汗說的沒錯。不過，如果李世卿真的決心攻打玉門關，他指揮的十萬兵馬發瘋衝擊的話，我擔心西域軍的兩個師團會頂不住的。”
他這話一出口，立即得到在場大多數人的響應。
雖說數量上八萬對十萬，相差並不懸殊，可是他們手上這八萬多的兵力，絕大部分都是極不穩定的西域本土戰士，到時候交起手來，戰鬥力實在堪憂。
格瑪可汗兀自沉思片刻，說：“不妨事，倘若對方來勢凶猛，並非佯攻，而是確有奪取玉門關的意圖，那咱們就撤入關內，據城防守。在那種情況下，李世卿的軍隊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往其他方向逃跑又會被我軍追擊，就必死無疑！”
十天之後，一直駐紮在玉門關前麵的西域軍，終於等到了庫風軍團的身影。
在西南方向的地平線處，先是遠遠地出現了一片壯觀旗林。數百麵威風凜凜的戰旗，迎著勁風獵獵作響，旗幟上麵繡著的飛龍、猛虎、麒麟、駿馬等神獸，仿佛都活了似的，劇烈的搖擺躍動。
沒過多久，隨著那組不斷向前推進的旗陣，一支森然大軍映入人們的眼簾。
兩萬鐵甲重騎兵當先而行。盡管他們隻是緩步前進，但是沉重馬蹄砸在地上的聲音，仍舊如悶雷一般，傳導出數裏之遠。
這些騎士全都身披三層重甲，右手持丈許長的镔鐵刺槍，左手緊握圓形鋼盾。他們腰間懸掛長刀，馬鞍後側的兩旁則配有角弓和箭壺。胯下戰馬同樣覆蓋著連環鐵甲，無懼任何飛矢的攻擊。
一聲號角自旗陣中響起，兩萬鐵甲騎兵如同變戲法似的，在行進間陡然變陣，迅捷有序的分往兩邊，讓出中間大片開闊區域。
待騎兵紮住陣腳後，洶湧如潮的步兵群猛地從遠方閃現出來，一邊向前狂奔，一邊組合陣型。
眨眼功夫，四個巨大方陣列隊完畢。
櫓盾手居前，擺出一道道高大盾牆，護住陣地防線，長矛手矗立盾牆之後，所有槍尖全部向上，遠遠望去宛如鋼鐵叢林。在他們的身後，是數以萬計的破陣兵，個個手持巨斧和鋼刀，粗壯魁梧、殺氣騰騰。而更遠處，則是一排排弓箭手和弩箭手，幾千柄強弓勁弩，斜指前方，為大軍提供遠程打擊。
連同兩側的鐵甲騎兵，六個方陣一字排開，橫亙在格瑪和西域軍麵前。
格瑪心中略微計算了一下：眼前這支將近四萬人的兵馬，自現身那一刻起，到眼下列陣完畢，僅僅用了不到一頓飯的功夫，期間未曾出現半點遲疑疏漏。
整支軍隊都沒有絲毫言語嘈雜的響動，除了幾聲號角之外，甚至連軍官呼喝整隊的口令都沒聽見。唯一灌入耳朵的，就是刷刷刷的腳步聲。
上慣戰場的老手都知道，隻有沉靜如水的軍隊，才是真正可怕的存在。
他咽咽唾沫，朝兩旁望去。突厥的將領們倒還好，隻是麵色凝重一些而已，但是那些西域將領們的臉上，卻早已寫滿恐懼二字。
格瑪暗歎一聲，正要說幾句鼓勁的話，忽然聽到對麵又是一聲長號。
所有人立刻緊張起來，包括格瑪可汗在內，大家不禁齊齊向遠處凝神觀瞧。
一道龐大的行軍隊伍正從地平線處走來。
沒有嘈雜、沒有散亂，仍舊隻是刷刷刷的腳步聲。綿延無盡的隊列，不斷向前推進，那種肅殺的氣勢，甚至令天地為之變色。
大軍在稍遠的地方停住腳步，同樣分兵擺出四個方陣，遙遙呼應之前到來的部隊。而更多的人，則是開始就地安營紮寨。
庫風軍的動作非常迅速。很顯然，他們曾經無數次演練過類似的科目。所以短短半個時辰，一座主營居中，六座小營環繞，總共由七處營寨所組成的梅花陣，便初具雛形。
主營的正中間，升起一麵巨大的帥旗，旗幟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李”字。
一位突厥將軍象征性的請示道：“可汗，咱們就這樣任由敵人從容紮營嗎？不去派兵襲擾一下，挫挫他們的銳氣？”
格瑪像看傻瓜一樣看著他，哼道：“死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