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軍營嘩變
李世卿他們趕起馬車，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擠進了烏蘭小城。
這個地方現在可謂是商賈雲集，生意倒也並不難做，隻要隨便在路邊找個空處，擺開攤子，就可以沿街叫賣。
李世卿囑咐三位暗探盯緊貨物，自己拉上周興，施施然的四處閑逛起來。
兩人隻轉悠了半個上午，便把烏蘭基本走遍。眼見日頭正中，該是吃午飯的時候，他們便尋了個敞亮的飯館打尖。
此時正是飯點兒，館子裏坐的滿滿當當，人聲鼎沸。在店小二熱情的招呼下，李世卿和周興在靠角落的一張小桌旁坐下，點了一盤手把肉，兩斤烤包子，外加一大碗熱辣羊湯。
等著上菜的功夫，李世卿饒有興致的聽旁邊的食客們喝酒吹牛。因為周興對西域方言一竅不通，所以李世卿邊聽邊給他翻譯。
隻聽一位行商打扮的老漢說道：“哎呀，你們說的什麽庫風軍，都不算新聞啦。眼下最火的兩件事兒，一個遠在天邊，一個近在眼前。”
周圍的人都起哄，問他究竟是什麽大事。
老漢咂麽一口烈酒，得意洋洋的說：“遠在天邊的，自然就是突厥和大唐之戰。聽說了嗎？已經開始攻打帝都啦！”
“不會吧？這麽快？”“是啊是啊，不能夠吧？前幾天不才說大軍還在涼州嗎？”“聽他胡吹，大唐帝都是什麽地方，說打就能打？”
“嘿，你們還別不相信。”老漢說：“我侄子在總督府裏當仆役，他前些天聽幾個突厥軍官聊天，其中有兩個人是從前線回來的。說是一個多月前帝都就已經被團團圍住，那仗打的慘烈極啦！”
李世卿聽他這麽說，不禁提起精神，豎著耳朵仔細傾聽。
那老漢接著道：“我以前有幸到過帝都兩次。謔，那叫一個大呀！城牆修的跟懸崖峭壁一樣，站在下麵抬頭往上看的時候，帽子都能掉下來。從城門口的地方朝兩旁瞅，全都一眼望不到邊。”
“沒錯！”一個中年胡商點頭道：“我也去過。漢人的城池，建的就是牛氣！別說是打仗交鋒，就是不攔著你，讓你搭個梯子隨便往上爬，你都爬不上去。”
周圍的人聽了這話，都忍不住嘖嘖驚歎。有人催問：“哎呀，甭廢話啦。快說說，攻下了嗎？”
老漢撇撇嘴：“攻下？哼，連城牆都沒靠近，就死了一兩萬人！哎，你們聽說過八臂神機弩嗎？那可是唐軍的神兵利器。一張巨弩有半間房子那麽大，弩箭箭杆有手臂這麽粗！一箭射出去，遠達千步，一下子能帶倒一大片。聽說，這玩意兒在帝都城頭擺放了上千台，跟下暴雨一樣，呼呼呼呼的，射個不停。”他壓低聲音道：“突厥人被揍慘啦！”
食客們滿臉解恨的神情，紛紛咧嘴大笑。
一位年輕人問：“這麽說，唐軍贏啦？”
“唉，也不能說贏。畢竟突厥主攻，唐軍主守，隻能算是暫時保住了帝都。”老漢略微有些愁眉苦臉：“可是，畢竟突厥軍隊人多。聽那些軍官說，後來也拚死打到城下了，而且還攻擊了各處城門。不過到目前為止，仍然沒能打進去。”
“屁嘞！你這消息都過去一個多月了！”那位年輕人不滿道：“還算什麽新聞？沒準兒現在說話的功夫，突厥人早就拿下帝都啦！”
老漢瞪他一眼，說：“你這毛孩子懂個啥？你以為大唐是吃素的，隻懂伸著脖子讓你砍啊？大批唐軍都在往帝都趕呢！漢人管這叫……叫什麽，哦對，叫勤王大軍！據說有上百萬兵馬，要跟突厥人決戰呐。”
李世卿給周興翻譯完老漢的話，彼此對視一眼，都微微的搖搖頭。
戰爭期間，像這樣道聽途說的流言消息，往往都不怎麽靠譜。更何況，此處距帝都千裏迢迢，瞬息萬變的戰場情況傳至烏蘭，恐怕早已經麵目全非。
和他倆一樣，周圍的眾食客也頗感信息久遠，不足為信，隨便議論幾句後，便覺得興趣索然。
老漢見大家情緒不高，繼續賣弄起來：“諸位，唐朝帝都的消息，是我剛才所說的兩件大事之一，還有一個近在眼前的趣聞，你們想不想知道？”
一位官紳模樣的胡人笑道：“您老指的，該不會是昨日城外軍營裏的那場騷亂吧。”
“哦？你也聽說此事了？”老漢頗感意外的問。
那胡人微微一笑：“不是聽說，而是親眼所見。”
這一下，連老漢也來了興致，追問道：“哎呀，了不得！您趕緊給咱們講講，真的打起來了嗎？鬧出人命沒有？”
旁邊吃飯的人大多都未曾聽聞，也不禁亂哄哄的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那胡人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同行的幾位夥伴，見他們都點頭表示不妨說說，於是便清清喉嚨，道：“不瞞各位。我們都是龜茲王廷的屬官，這回是押送軍糧到此。本來昨天下午交割完畢後，打算連夜離開的。沒成想，就遇上了嘩變。”
“嘩變？！”眾人都紛紛低聲輕呼。
“嗯，可以算是嘩變。”這位龜茲官員身份的胡人點點頭：“西域軍鬧事，險些和突厥人打起來。”
旁邊一位瘦弱的龜茲官員，心有餘悸的說：“唉，我這輩子都沒遇上過這種事。昨天那個場麵，差點把人嚇死。我還一直在嘀咕，自己怎麽如此倒黴，不早不晚的正巧撞上。”
先前那位官員接著道：“是啊，險些就被攪進去啦。若是真的爆發激戰，有沒有命活著出來，真是很難講。”
食客們被他說得心癢難耐，急忙催問原委。
龜茲官員繼續說：“事情的起因倒也簡單。就是為了一口飯，才鬧騰起來的。新編的西域軍，自打來到烏蘭後，夥食待遇一直都很差勁。說的不好聽一點，突厥人不拿咱西域人當人看。每日裏，突厥士兵都是大魚大肉、滿肚子肥油，可是西域軍吃的連豬狗都不如。而且就這破爛飯，還經常不管飽。你猜怎麽著？西域軍的糧餉供應，全他媽的被突厥軍需官克扣啦。”
那位身材瘦弱、膽子不大的官員接著道：“這還不算。負責統帶西域軍的突厥軍官，動不動就打罵羞辱西域戰士。有時候手重了，還經常會出現當場打死的情況。屍體就拖出去往草坑裏一扔，任憑野狗啃食。”
一聽這話，飯館內的食客全都憤憤不平的咒罵起來。大家都是西域人，誰家也免不了有一個兩個的親戚朋友在軍中效力，突厥人這麽欺負自己同胞，簡直是禽獸不如。
龜茲官員繼續說：“長期如此，無論換做是誰，心裏都難免會堵著一口惡氣。就在昨日，幾個營的西域指揮官跑去找突厥人，說過段時間就是祭神節了，看能不能殺些牛羊，給弟兄們改善改善夥食。即便沒有大塊的肉吃，哪怕來碗肉湯解解饞也是好的呀。”
“這個要求不為過呀。”老漢接口道：“祭神節那可是大節慶。”
龜茲官員無奈的搖搖頭：“可是誰知，突厥人不僅一口回絕，而且當晚便刻意縮減了口糧。尤其是跑去請求的那幾個營，幹脆就隻有野菜湯做晚飯。管事的突厥人還說‘好食養賤種！平日裏就是對你們這幫西域人太客氣了，現在居然還舔著臉來討肉吃！那些牛羊都是用來慰勞前線突厥勇士們的，你們也配吃嗎？’這話傳到西域戰士們的耳朵裏，立刻便炸開了鍋。那幾個營的士兵把鍋碗都砸了，然後匯攏在一起找突厥人要說法。”
年輕小夥緊張的問道：“後來呢？突厥人怎麽說的？”
“怎麽說？”龜茲官員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人家根本懶得跟你說！一見到西域戰士們聚集，突厥軍隊立馬出動，將鬧事的幾個營團團圍住，當場就打算大開殺戒啦。”
周圍的食客們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沒料到突厥居然這麽狠辣。
龜茲官員歎道：“當時那個場麵，實在是太緊張了。上萬突厥兵圍著幾千手無寸鐵的西域將士，眼看著人間慘劇就要發生。不過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其他的西域部隊聽說了這邊的消息，都抄上家夥跑來增援，人越聚越多，足足有兩三萬！突厥也開始封鎖大營，四處調兵，跟西域軍在營中各處展開對峙。所幸的是，兩邊都有顧慮，所以誰也沒敢先出手。再後來，格瑪可汗親自到場，鎮住了衝突的雙方，又當場宣布勻出一部分牲口，用作祭神節時的聚餐，這樣才把一觸即發的大戰給化解掉。”
“我的乖乖，這麽凶險啊。”年輕人吐吐舌頭：“我們住在城裏，完全不曉得這事。”
老漢在旁邊嘟囔道：“你知道什麽？我侄子早上偷偷跟我說，昨夜那個格瑪可汗回到王帳後，大發雷霆，嚷嚷著說咽不下這口惡氣，等過了這段風頭，遲早要找個機會，狠狠收拾膽大包天的西域軍！”
“他媽的！突厥真是混蛋！”飯館內的食客們，聞言不禁破口大罵，都恨不得立刻逮著個突厥人，猛錘一頓。
李世卿低聲對周興說：“我覺得這位格瑪可汗，實在是個乖寶貝啊。”
周興笑著連連點頭：“誰說不是呢。隻可惜咱們明鑒司在這裏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暢利落，不然的話，好該到西域軍裏結交些朋友，給格瑪可汗助助興。”
“這事不必擔心。”李世卿胸有成竹的壞笑道：“庫風軍團的情報司，雖然比不了明鑒司的手段厲害，但是離間計這些套路，還是略通一二的。謝坦之和玉陀羅這幫家夥，想必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呢，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