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幕後快刀
在座眾人聞言都不禁一愣。大家之前早已經知道，李世卿和張波親如手足，此時他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令人不解。
李世卿輕歎口氣，耐心解釋：“目前，吳淩老賊已經回到東都，親自主持大局。他熟悉明鑒司，而且老謀深算、詭計多端。對上他，咱們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他頓了頓，接著道：“就比如說今晚吧，他肯定早就察覺到我躲在聽雨軒的梁上，可是偏偏能沉住氣，故意說什麽知道了咱們的秘密據點，還要等大人物來了再一網打盡。迫使我在情急之下方寸大亂，險些成為引狼入室的傻瓜。如果吳淩故意用張波當作誘餌，引明鑒司出手相救，恐怕一不小心便會跳進他的陷阱之中。況且，張波的妻子蕊姬身份難測，又懷有身孕，他是否能夠配合咱們獨自離開，我實在難以判斷。”
喬盛春擔憂道：“如果拖久了，張大人會不會有危險？”
“我估計應該不會，”李世卿像是在自我安慰似的，說：“吳老賊還想從他身上得到很多重要的信息，一時半會兒不太可能痛下殺手。隻要張波確信自己身上還有可利用的價值，這小子就一定會善加把握，運用這些籌碼與吳淩周旋。所以，看似處境凶險，但是生機也暗藏其中。而且，隻有吳淩以為明鑒司已經放棄張波，全部遠走高飛了，才會放鬆警惕，給咱們可趁之機。”
周興等人連連點頭，同意他的判斷。
眼見基本說服了明鑒司的官員，李世卿隨即拋出另一個問題：“不瞞你們說，我現在最擔心的問題，並不是哪一個人的安危，而是整個大唐的國運。”
大家知道他是指何光華與突厥人聯盟的事情，也都不由得憂慮起來。
周興不禁歎道：“現在突厥攻打蕭關，何光華兵逼潼關，帝都原本占據四塞之地，傲睨天下、固若金湯，如今卻反而像是被困在牢籠之中，腹背受敵。唉——”
王海也滿臉愁容，問李世卿：“大人，敵人實力強大，雙方如果聯手勾結，我們該如何是好呢？”
“我想的正是這件事。”李世卿沉思道：“所以，我打算攪黃了他們的計劃。就算不能完全成功，至少也要拖慢敵人的步伐。”
“怎麽攪黃？”大家好奇詢問。
李世卿淡淡道：“殺掉突厥的談判使者——坦利親王！”
油紙傘下，吳淩默默注視著地上那具冰冷的屍體，心卻在不住的往下沉。
他曾在西域隱跡多年，期間數次往來突厥汗國，為攪動天下的亂局奔波謀劃。所以，對於突厥的實力根底和精英人物，吳淩都有著比較清楚的了解。
眼前這名慘死的突厥武士，名叫達倫，位列鐵血十三鷹第五位，與排行第九的古爾特是師兄弟，皆出身於大草原第一高手——“武聖”貝希的門下。
達倫武藝高強，尤擅輕功追蹤之術。盡管不是老師貝希最得意的弟子，但也絕對稱得上是頂尖水準。
所以，當吳淩準備返回東都，全力對付前來營救太子的徐成淼時，特意向坦利親王借調了達倫二人，作為強力臂助。
然而就在今晚，達倫和師弟古爾特聯袂出動，居然都無法穩勝那個神秘的高手，反而落個一橫死一失蹤的結局，怎麽能不叫吳淩暗暗心驚。
“難道是我算漏什麽了嗎？”吳淩喃喃自語著，大腦卻在飛速盤旋。
在他的印象中，整個北衙明鑒司裏麵，包括徐成淼在內，都沒有誰能具備如此驚世駭俗的本領。
再反觀前日搶奪太子的一係列行動，處處透露出一種戰場上詭譎強悍的意味，完全不似徐成淼一貫的暗探風格。
莫非背後的主事者另有其人？而那個人就是今晚藏身聽雨軒的探子？
想到這裏，吳淩不禁有些懊悔。早知道還不如當場派兵圍殺他，都怪自己貪心，意圖詐出明鑒司的大魚，結果鬧到如今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的境地。
而這把米，蝕得太過麻煩。折損了坦利親王手下兩員大將，回去該怎麽交代呢？
吳淩感覺自己的頭有些痛，而且是越來越痛。
這時候，蒯印快步走來，稟報道：“先生，方圓三四裏的範圍都搜遍了，沒有發現古爾特的蹤跡。”
吳淩泄氣的冷哼一聲，問蒯印：“你看看，從達倫傷口的位置和創麵，能判斷出來對方的武功路數嗎？”
蒯印微微一愣，心中暗道：師傅這是怎麽了？我又不是出身明鑒司，對於這種事情並不在行呀？反而他才是個中高手，為何反倒問起我來啦？
想歸想，蒯印還是趕緊走到屍體跟前，仔細觀察半天，然後謹慎的說道：“嗯，從創麵上看，對方所使的兵器極為鋒利，應該是柄長刃寶刀。內力同樣也是非常強勁，不僅傷透肌理，而且還震碎了髒腑。”
吳淩點點頭，表示同意：“還有呢？”
蒯印又想了想，稍顯疑惑的說：“嗯，還有一點很奇怪。達倫身體的其他部位，沒有任何傷勢，隻有胸口集中了七處刀傷，看上去很怪異。”
吳淩本來是因為自己心情煩亂，才沒話找話的消遣蒯印，可是現在聽他這麽一說，也不禁勾起興趣，說道：“嗯，有點意思。你想想看，這又說明什麽問題呢？”
蒯印張張口，沒有說話，兀自皺眉搖頭。
“想到什麽了？”吳淩追問道。
蒯印回答：“弟子本來想說，達倫會不會是被綁起來殺掉的，但是又立即推翻了。四周到處都是激烈打鬥的痕跡，很顯然被綁的推測並不合理……先生，請恕弟子愚鈍，還請您指點迷津。”
吳淩又仔細看看屍體，右手還略微比劃了幾下，接著道：“哼，說起來倒也簡單。這種怪異的現象，隻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快！”
“快？”
“是的，快，快刀。”吳淩指著傷口說：“你仔細看，這七處刀傷，其實都是前後相連的動作所造成的。”
蒯印聞言，也學著吳淩剛才的樣子，用手比劃一番，驚道：“確實如此！我的天，這幾個招式並沒有什麽精妙之處，可是竟然能夠連續傷在同一個區域，簡直就像是達倫直挺挺站著任由對方劈砍似的。竟然能夠如此之快？！”
吳淩嘴角邊露出一絲冷笑，眉宇間卻滿是憂慮神色：“天下間的用刀大家，各有特色，其中以快著稱的，無非三位。當年稱霸西蜀武林，號稱‘刀魔’的嚴仲；江南上官世家的家主上官雲宵；還有一位……”
“安西大都護關星辰！”蒯印接口道。
吳淩點點頭，繼續道：“刀魔嚴仲為禍一方，早在十年前，便被少林寺的伏魔狂僧慧顛給收拾了。上官雲霄生性淡泊，不到四十歲的年紀，便宣布退出江湖，安心主持家業，鮮有出來走動。而關星辰，也已經命喪藏軍穀。真沒想到，現在又冒出來一個快刀手。”
蒯印思索片刻：“先生，您說會不會是那三位的後輩弟子呢？”
“非常有可能。而且，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關星辰的徒弟。”吳淩問蒯印：“你聽說過冷月快刀嗎？”
蒯印頭回聽說，茫然的搖搖頭。
“那麽伯克男爵李世卿，總該聽說過吧。”
“那自然聽說過，”蒯印笑道：“朝廷不是還頒發過通緝令，懸賞追殺他嘛。怎麽，難道李世卿是關星辰的徒弟？”
吳淩輕歎一下：“是啊，這件事我也是後來刻意查探才知曉的。當初在西域時，我曾經與李世卿有過一麵之緣，還親眼目睹他馬踏連營的精彩表演。從那時起，我便暗中留意這個年輕人，對其做過專門調查。你知道嗎？他不僅是關星辰唯一承認的弟子，還是張波胡飛的好兄弟。”
“哦？竟有此事？”蒯印驚訝道：“這個情況，以前完全沒有掌握呀。”
吳淩淡然一笑：“完全沒有掌握，是因為李世卿一直遠在西域軍中，又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校尉軍官，所以，任誰都不會把他，跟年輕有為的神策軍掌令官和武威軍先鋒大將聯係在一起，更不要說軍方柱石——關大都護。”
他頓了頓，繼續道：“可是，龍潛九淵，風雲際會便一飛衝天。西域大亂，給了關星辰這個得意門生施展抱負的舞台。短短數年時間，一座庫風孤城，竟然被他經營的威震塞外，最後連阿史那默辛可汗都不能不重視幾分。”
蒯印感慨道：“唉，都說時勢造英雄，李世卿這也是趕上時機了。不過，先生為何要提起他呢？此時，他不是應該正躲在西域逍遙快活嗎？”
“不瞞你說，直覺告訴老夫，李世卿很可能就是殺死達倫的那個神秘刀手。”吳淩目光炯炯的說道：“當初我見到他時，雖然從未交過手，但是我仍然能清楚的感受到，李世卿的武功戰力，遠在我和徐成淼之上。而且，他走的正是快刀的路子。再加上他和徐成淼之間的關係，和張波之間的關係，以及當前西北大亂的局麵，所以，很有可能是李世卿秘密返回中原，並直接主導了明鑒司在東都的行動。”
吳淩這個異想天開的大膽推測，著實令蒯印有些難以接受。但是，礙於老師的顏麵，他也不敢質疑反駁，隻能順著意思往下問：“如果是這樣，那麽對方接下來會怎麽做呢？”
“如果是徐成淼在這裏主事，我會說，對方一定會緊緊盯著張波，不管千難萬險也要將人救走。”吳淩一邊思索，一邊說：“可如果是李世卿的話，我猜他多半會把目光轉移到其他地方。”
蒯印心想，老師估計是氣糊塗了，越說越玄乎。且不說料敵的基礎，不能建立在對方是指揮官是李世卿這個荒唐假設上，即便就算是，也沒道理說他把目光轉移呀。以李世卿與張波的關係而言，這不是自相矛盾嘛。
吳淩仿佛看出了蒯印心中的疑惑，解釋道：“徐成淼此人，果敢狠辣、心誌剛硬，統帶北衙明鑒司確實能勝任其職。但是，他的弱點也很明顯。這個人太過冷酷專注，以至於眼界難以完全放開，處置單一事情的時候，問題還不大，可是要掌控全局時，便少了應有的氣度和智慧。所以我會下如此判斷，他要救人，就必定會救到底。”
“那麽李世卿呢？”
“李世卿則不太一樣。”吳淩回想起當初攻打庫風時的情景，不禁搖搖頭：“從他在西域的行事風格上看，能隱忍、善謀略、膽子大，指揮作戰如同天馬行空，每每出人意料，很難琢磨。這種人處事，往往習慣於從大處著眼，在小處落筆，不會與對手糾結眼前得失。所以我覺得，他不會再全力營救張波，而是將另有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