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內外勾結
本來就已經嚇蒙的高個子，聽到李世卿字正腔圓的突厥話，頓時淩亂在雨夜之中，他結結巴巴的說道：“冤枉……冤枉啊，我不是叛徒！你……你……你究竟是什麽人？”
李世卿之前就會說突厥語，後來又跟張末長期相處，故而在這方麵的語言造詣，絕對是最純正的突厥貴族口音。他剛才刻意擊殺那個矮個子，是因為看出這兩人當中，矮的比較機靈狡猾，而眼前這高個子突厥，則有些粗笨憨傻，更容易上當。
眼見對方被自己唬得有些迷糊，他心中不禁暗笑，嘴上仍舊發狠道：“什麽人？坦利一見我就稱兄道弟，克鋒和我算是生死之交，蒙格是我小弟，達勒姆成天被我戲耍，就連阿思佳也要給我端茶倒水、客氣恭敬，你說我是什麽人？！”
高個子聽的更加蒙圈，李世卿提到的這幾位，個個都是突厥黃金族中的大人物，可偏偏他說話的語氣中，帶著一種非常坦誠的自信，絕不似胡吹牛皮，反而明顯是在直白的描述一件不容置疑的實情。
那種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氣勢，令高個子一時間很難消化，兀自思索半天後，才吞吞吐吐的問：“你難道是……大汗的私生子？”
“我呸！你他娘的才是私生子！”李世卿被對方的憨傻弄得有點哭笑不得：“我是突厥金牌特使，見官大三級，懂嗎？”
高個子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懂懂懂，嗯……爸爸一級，爺爺一級，然後太爺一級。你是太爺，太爺？”
李世卿徹底被氣得無語，用刀背敲敲對方的腦袋，嗔罵道：“是大三級，不是大三輩，蠢貨！”
那高個子同樣也快被李世卿整哭了，神色惶急的說道：“明白啦，明白啦。特使大人，這裏麵一定是有什麽誤會。您不是跟克鋒將軍是好朋友嗎，他可是我四哥啊，我是鐵血十三鷹的古爾特！”
李世卿一聽“鐵血十三鷹”，立即想起來，當初在西域時就聽說過這個名字。死在胡飛手上的突厥副元帥摩哈迪，正是十三鷹之首，而克鋒則排名第四。
他到現在也沒有弄清楚，突厥鐵血十三鷹，究竟是個組織，還是結拜兄弟而已。不過照此說來，眼前這兩個家夥既然也是其中成員，想必身份不低。
李世卿眼珠一轉，冷哼道：“哼，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是九鷹吧，那個被我宰了的是老五？”
“對對對，”古爾特眼看李世卿能曉得自己的身份，更加確信了幾分：“大人，我們兄弟絕對不是叛徒啊。”
“不是叛徒？如果不是叛徒，那為何要給漢人吳淩賣命？”
古爾特眨巴眨巴小眼睛，委屈道：“特使大人，我們奉命陪坦利親王去見吳淩，通過他秘密引薦，與漢族大將何光華談判，商議雙方結盟聯手之事。親王殿下跟對方談的很順利，本打算再等幾日，商量好一些細節便啟程返回。沒想到吳淩突然說要去洛陽辦事，可能有用得著我兩兄弟的地方，所以向親王借人。殿下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於是我和五哥便隨他們來到這裏。方才吳淩來找我們，命我倆暗中跟蹤你，去找什麽北衙的秘密據點，這才冒犯了大人。可我真的不是叛徒啊！”
李世卿無意間得到如此重要的情報，心中不禁凜然。
萬萬沒有想到，何光華竟然會私下與突厥人勾結。如果真是這樣，兩方勢力不再各自為戰，而是相互配合、狼狽為奸，那麽大唐江山危矣！
他沉吟片刻，繼續問：“你們兩個跟蹤我一路過來，若是僥幸發現據點，如何與吳淩聯絡？”
古爾特苦澀的說：“他沒說怎麽聯絡，隻是給了五哥一個小布袋，讓他隨身帶著。吳淩說隻要我們盯住據點裏的人，他自有辦法趕來增援。”
李世卿恍然大悟，估計對方又是打算利用獵犬尋香的那套伎倆。不過，從時間上推算，吳淩他們不可能離此太遠。原因很簡單，敵人絕不能在他李世卿報信示警後，給明鑒司的官員們留下充足的逃跑時間。
果不其然，就在李世卿暗自盤算的這會兒功夫，遠處的叢林中，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顯然是有大批人馬正向這裏靠近。
李世卿心中一驚，不敢再做耽擱，低聲問道：“古爾特，你現在還能動嗎？”
古爾特默默運氣調息，接著點了點頭。
“好！本特使命令你，”李世卿裝模做樣的說：“從現在開始，你改為聽我指揮。到底是突厥的叛徒，還是突厥的英雄，就看你的表現啦。”
古爾特聞言連聲答應，不敢有絲毫遲疑。
李世卿頗感滿意的點點頭，扯起仍舊是一頭霧水的古爾特，往旁邊的密林鑽去。
北衙明鑒司的秘密據點，設在洛陽城外五裏處的一個小村莊中。此地山巒疊翠，曲徑通幽，若不是對周遭地形非常熟悉的本地人，絕難輕易理會。
此時，李世卿正坐在屋中，與北衙明鑒司的核心官員們商議幾件棘手的要事。
而被他連哄帶騙拖到這裏的古爾特，也已經由明鑒司接手，妥善看押起來。
隻聽副掌令使喬盛春說道：“幸好今夜一場小雨，多少會對那種奇異花香造成幹擾，不然吳淩老賊肯定會更早趕到。那樣的話，李大人恐怕就要身陷險境了。”
李世卿心有餘悸的點點頭，半個時辰前，他真的是與追蹤而來的敵兵擦肩而過，險些被人家撞個正著，其中凶險，現在想想實在後怕。
武庫典軍蔣君逸歎道：“哎呀，真想見識見識那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物件，竟能發揮如此奇效。如果隻有夏侯小姐這樣的高手才能察覺，那豈不是跟蹤利器嘛。有機會，咱們明鑒司也得裝備一下才行。”
“我看你是想這些機關巧器都想瞎心了，”鄭孝同揶揄道：“眼下最重要的，是離那玩意越遠越好才對。”
喬盛春擺擺手，打斷他們鬥嘴：“先別扯這些沒用的。李大人，接下來如何行事，還要請你拿個主意。”
李世卿聞言略感詫異，問道：“啊？你是在問我嗎？之前徐長史隻是拜托我帶著大家營救太子，現在任務完成，應該就沒我的事了呀。”
聽他這麽說，在座的官員們都不禁麵麵相覷。李世卿講的話也有道理，當初徐成淼走的時候，確實隻是讓眾人遵照李世卿的指令，全力配合營救太子，可並沒有說把人救走之後該怎麽辦。
但是，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大家已經不知不覺的習慣了聽命於他，況且目前局勢又產生更新更危急的變化，接下來究竟該如何行動，誰也沒有主意。
李世卿現在撂挑子，立時讓明鑒司的官員們產生一種好似群龍無首的怪異感覺。
喬盛春在這裏的官職最高，麵對李世卿的問題，他是回答也不對，不回答也不對，頗為尷尬的咳嗽幾聲，求助般的望向周圍同僚。
洛陽分部的書辦老王海，趕緊解圍道：“李大人，你說的沒錯。不過，長史大人當初說的很清楚，任務目標是搭救太子殿下和張波詹事。現在張詹事再次身陷囹圄，而且情況比之前更加凶險。所以咱們的任務還是得繼續，那樣就得聽你安排呀。”
“對對對。”“是是，沒錯。”“嗯，老王說的有道理。”一時間，眾人紛紛同意，七嘴八舌的附和起來。
總之一句話，你李世卿想偷懶撤退，沒門兒！
其實，李世卿本意也想率領明鑒司繼續大幹一場，隻是因為自己名不正言不順，怕眾人不服，所以才決定交回指揮權，隻以普通身份參與行動。
但是看目前大夥兒的反應，李世卿終於放下心來，欣然道：“那好吧，既然兄弟們信得過我，於公於私，世卿都義不容辭。咱們一切照舊！”
眾官員齊齊立身拱手：“謹遵大人軍令！”
李世卿連忙客氣，招呼大家坐下來慢慢談。
待官員們安靜下來，李世卿分析道：“眼下有幾件事，咱們得理個順序，分清主次。首先一個，要趕緊派人赴帝都聯絡徐長史，向他通報太子的情況；同時還要安排人手，赴少林寺接應聯係，確保殿下安全。”
喬盛春回答：“大人放心，這兩件事情，我們白天的時候已經做了。”
李世卿欣慰的點點頭，由衷誇讚幾句，接著道：“第二件事情，就是抓緊時間，審訊我帶回來的古爾特。這家夥身上藏著不少有用的情報，要讓他全都吐出來！”
“這可是咱們的看家本領，”周興笑著說：“喬大人就是明鑒司裏的頂級專家，連長史大人都要跟他學習招數呢。”
喬盛春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周你別瞎說，讓李大人笑話。”
李世卿想起幾年前，在庫風城守府中，徐成淼親自審訊禿鷲盟馬賊紮伊特，那可怕的動靜把當時在場所有人都嚇得心驚肉跳，不由得有些心底發寒。
他頗帶敬畏的朝喬盛春點點頭，說：“那就勞煩喬掌令使了。古爾特手上沾滿了漢人的鮮血，算的上死不足惜。但他畢竟是個用力的人證，還是莫要輕易整死的好。”
喬盛春陰惻惻的笑道：“卑職明白，手中會掌握分寸的。不過，那個突厥鬼嚐過咱們的手段後，肯定會覺得還是死了比活著更好。”
李世卿幹笑兩聲，繼續說：“據你們剛才所說，派去查探昨夜戰場的兄弟回來報告，常雄典軍已經不幸殉職，但是並未被發現歐陽教習的屍體，估計多半是成功突圍。那麽，需要營救的，就隻有張波和那二十幾名飛騎弟兄。對嗎？”
周興答道：“不完全是。按照明鑒司的規矩，除非是擁有極為重要的身份，或者掌握著關鍵情報，否則對於被俘的暗探，通常不會再組織專門的力量實施救援。所以說，目前咱們需要去救的，隻有張波詹事一人而已。”
李世卿沉默片刻，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一般，沉聲道：“我認為……張波現在也不用急著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