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以備不測
淮陽王李銳的行駕進入武威軍轄區,剛剛登岸不久,便遭到大批不明身份武裝殺手的襲擊。衛隊拚死力戰,終究因為寡不敵眾,沒能護住親王的安全。
可憐堂堂的淮陽王殿下,最後竟然被凶徒一刀砍下腦袋,落得個身首異處的結局。
當僥幸逃生的太監和衛兵們,拖著李銳的屍體,一路跌跌撞撞的來到汴州河務總督行轅的時候,正巧是何光華將“太子殿下遇襲,初步判明乃淮陽王幕後主使”的奏折發往帝都的第三天。
何光華原本是打算利用時間差,一邊向朝廷告狀,一邊將李銳扣押軟禁在汴州。可是沒想到,以現在的情形,怎麽看怎麽像是他們武威軍替太子出氣,報複李銳而痛下殺手。
此時,滿堂的文武官員都默不作聲,垂首望著地板發呆。
這種涉及皇權爭鬥的驚天大案,豈是他們能插嘴的?又豈是他們敢插嘴的?
坐在廳堂正中首座的皇太子李鐸,也沒有任何言語,隻是望著正對麵的大門外,靜靜的出神。
麵對如此悶局,張波終於忍不住開口:“殿下,何太傅,各位大人。為今之計,還是要趕緊擬出個方略,好給帝都一個交代啊。”
何光華冷哼道:“怎麽給交代,這分明就是有人在背後陰謀算計,意圖栽贓陷害!”
張波急道:“就算是有人栽贓陷害,可也得先搜捕凶手啊。而且也要盡快上報朝廷。”
吳淩微微頷首:“詹事大人,負責搜捕緝凶的兵馬早都已經出發啦,但是恐怕收效不會很大。現在關鍵的問題是,你所說的上報朝廷,究竟該如何上報?”
不待張波回話,何光華沉聲道:“不論怎麽上報,我何某人都難逃幹係!甚至連太子殿下也會被冤枉進來。帝都有很多人,都想看著殿下和我落入萬劫不複的深淵,這下他們終於得逞了!”
李鐸聞聽何光華提及自己,回過神來,緩緩道:“太傅,還不至於此吧?畢竟,照你說所,此事並非武威軍所為,朝廷也一定會查明真相的。”
何光華欲言又止,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身旁的吳淩替他解釋道:“殿下,此事絕對沒有那麽簡單。針對淮陽王的襲擊是發生在您遇刺脫險之後,又有太傅大人的奏章言明一切都是李銳在背後主使,緊接著他的儀仗便在武威軍轄區內遭到攻擊。任誰看,您和太傅都脫離不了嫌疑。朝廷若要徹查此事,首先就會暫時解除太傅的兵權,甚至還會敕令殿下您停止監國理政,返回帝都配合調查。如此一來……”
吳淩沒有再說下去,但是他後麵的話,在場眾人心裏都非常清楚。
如果真的是如此處置,那麽李鐸與何光華就都完了。
李鐸並不是傻子,他也早就嗅出陰謀的味道。可是,對於眼前的局麵,換做是誰,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張波沉吟片刻,道:“如果真的如洗馬大人所說的那樣,那麽,誰會是得利者呢?”
這個問題,分析的是動機,也是縈繞在眾人心頭最重要的一個考量。
如果說這是一個巨大的陰謀,那麽其所圍繞的,就應該是太子李鐸所引發的皇位繼承權的爭奪。
從這個角度出發,皇帝李坤是不可能通過犧牲自己一個嫡親長子,來換取扳倒負責監國的太子皇侄的。
方法千萬個,這是最愚蠢的一個。
所以,皇帝陛下涉足其中的嫌疑首先被排除。
倘若主事者想坐山觀虎鬥,那要麽是有機會問鼎大位的其他親王,要麽就是朝中的重臣大將。
親王們不用考慮。除去死了的淮陽銳親王,其他十幾位都上不了台麵。無論是智謀,還是實力,都沒有能力將何光華這樣權傾朝野的大人物,玩弄於股掌之間。
最可疑的就是一些實力同樣不俗的重臣了。
不過,這樣的大臣,數量也是有限。
何光華的老對頭,中書令柳詩名,乃是文官集團的首領。在朝堂上與何光華打打嘴仗還行,可真要是幹這種殺人見血的勾當,他恐怕沒有這個膽量,更沒有這樣的兵力。
神策大將軍胡雲天倒是有這個實力。但他是三朝元老,早就已經位極人臣,平時又沒有跟哪個親王過從甚密,實在沒道理出頭犯險。
太子少師張策和禦林軍大統領雷桓,雖說也有這方麵的能力,但是動機同樣不足。況且這兩人官聲極好,是朝野公認的正直之士,如此作法,不似他們一貫的秉性。
思來想去,大家都想到一個人——北衙明鑒司長史,徐成淼!
無論是行事風格、籌謀計算,還是手中的力量,都太符合明鑒司的做派啦。而且這幫人也一直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有事沒事都要整出點事來。
這麽看來,向來損人不利己的徐成淼,有最大的嫌疑!
但是,想是如此想,可是沒有人敢說出來,包括何光華在內。
畢竟當著太子殿下的麵,這樣無端猜忌朝廷重臣,如論如何都說不過去。況且,就在前兩日,李鐸還問起關於武威軍涉及關星辰遇刺案的事情,說徐成淼掌握了關鍵證據,弄得何光華非常狼狽。
雖然何光華心中糾結,但是張波卻沒有什麽顧慮,隻聽他接著道:“不管是誰暗害了淮陽王殿下,又有怎樣的企圖。畢竟事發武威軍轄區,又關乎祭河大典。太子殿下,我們都應該盡快上報帝都,請陛下聖裁。若是像吳大人那樣瞻前顧後、諸多顧慮,隻會把事情搞得更為複雜,令咱們陷於被動!”
李鐸也覺得張波說的有些道理,但是吳淩剛才那番分析,也在他顧慮的範圍內。即便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萬一回到帝都,變成砧板上的魚肉,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吳淩給何光華使個眼色,提醒他趕緊說話。
何光華會意道:“殿下,恕臣直言。此時此刻,萬萬不能草率行事。在沒有查清楚事情原委之前,還是應該以不變應萬變。不如這樣,為了不引起朝野震動,給陰險小人以可趁之機,攪亂政局,是否先封鎖淮陽王遇襲的消息,待想出個完全之策,再向帝都匯報?”
吳淩和幾位親何光華的大臣,也紛紛表示讚同,稱此舉是老成穩妥之策。
張波正要據理力爭,隻見太子對他擺擺手道:“不要說了,此事涉及皇家尊嚴和朝局穩定,確實應該謹慎低調處置。就按照太傅的意思辦吧,暫時全麵封鎖消息,將淮陽王府在此地的人全部看管起來,嚴查是否有內奸存在。另外讓蒯印帶著兵符,在汴州和案發地這兩處實施戒嚴,同時阻斷前往帝都方向的各條道路。沒有本宮諭令,任何人不得往來通行!”
“太傅大人,咱們得早想對策啊。”
從李鐸那裏出來後,吳淩憂心忡忡的對何光華說道。
何光華歎口氣:“唉,吳先生,明擺著的,這多半就是明鑒司徐成淼暗中搞鬼。他妄圖以此作為借口,褫奪我的兵權,然後再按個欲加之罪,把我打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是啊,太傅,”吳淩痛心疾首道:“咱們想到一處去了。方才在殿下麵前,有些話不好講,也無法講。如此看來,帝都方麵是要動手啦!”
何光華沉聲問道:“依你看,咱們該怎麽辦?”
吳淩雙目閃爍光芒,語氣堅定的說:“還是那句話,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何光華思索片刻:“吳先生的意思是,起兵?”
吳淩搖搖頭:“那倒不用太過急切,隻是有所布置,以防萬一。”
“願聞其詳。”
吳淩詳細解釋道:“我們要趁太子同意封鎖消息,帝都方麵尚無明確動作之前,先行調兵遣將,應對不測。一方麵,聯絡一十六州的府兵,以戒護河務工程的名義,集結於汴州附近。另一方麵,暗中聯絡屯衛軍副統領何彪,令其帶兵火速馳援。”
何光華聞言頗為猶豫:“府兵這邊倒還好說,即便是沒有帝都兵部的命令、虎符和行軍執節,單憑太子詔諭,應對治河大事也勉強說的過去。可是,屯衛軍遠在千裏邊關,防衛突厥人,這麽調動,恐怕與造反也沒啥區別了。”
“太傅所言差矣。”吳淩耐心道:“十六州府兵人數雖重,但是畢竟戰力不強,又從未整合過,指揮起來變數太大。隻靠六萬武威軍在手中,您難道就不擔心嗎?”
何光華眼珠亂轉,兀自道:“確實如你所說,彪兒他還是更可靠些。不過,我還有一個擔心,就是陽關和玉門關外的突厥人,會不會有什麽異動?”
吳淩笑道:“此事太傅盡可放心。我一直與左賢王隆尼亞保持聯係,他們的訴求非常簡單,隻要唐軍不出關就萬事大吉啦。突厥人想要的隻是西域,而您和太子看重的則是咱們大唐的江山。隆尼亞還曾命人帶話給我,他們不僅不會拖何彪將軍的後腿,而且關鍵時刻,隻要太傅大人開口,他們甚至還可以借兵援助。”
“借兵就不必了,隻要他們能老老實實的呆在關西即可。”何光華略微安心些:“如此的話,就好辦多啦。我可命彪兒率軍隱蔽行蹤,秘密返回中原,以備不測。至於說,屯衛大統領程老國公……”
吳淩接口道:“程開陽那裏,吳某自有辦法。”
“殿下,現在隻能先委屈您一下,暫時在此處避避風頭,等待時機。”
在汴州以北的群馬嶺山中,有一處達官貴人的避暑莊園。此地距黃河槐園渡口僅僅快馬半日路程,離前幾日的一場伏擊戰的地點也不過十幾裏。
此時,奉命封鎖搜查這個區域的武威軍蒯印,正在莊內的涼亭裏喝茶休息,坐在他對麵的,赫然竟是本應早已死掉的淮陽王李銳。
隻見李銳陰惻惻的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與大業相比,這點苦算的了什麽?隻是可惜了我那個圈養多年的替身。”
蒯印諂媚道:“殿下胸懷大誌,多年前便早有籌謀,卑職佩服。替身嘛,自然是在這樣的緊要關頭發揮作用啦。”
李銳也點點頭,問蒯印:“吳先生所說的計劃怎樣了?何光華上鉤了嗎?”
“不僅何光華上鉤了,連太子也上鉤了。”蒯印笑著說:“前日行轅議事,李鐸嚇得失去方寸,竟然親自下令封鎖消息。同時何光華也終於采納先生的建議,秘密征調屯衛軍和一十六州府兵,來汴州集結。等到您的下屬順利潛返帝都,稟告朝廷之時,反叛大軍立即無所遁形,到那時……”
“到那時,父皇還不得被嚇的六神無主,急吼吼的為本王複仇,出兵平叛?待他們殺的兩敗俱傷之時,就輪到我出場啦,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