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河底玄機
烏倫都河靜靜的淌過廣袤平原,一路蜿蜒曲折,奔向遠方。這條綿延上千裏的河道,流經縱貫五個國家,曾經孕育了無數的沿岸民生。
而此時,在烏倫都河河道最為平緩窄近的潘鬆渡口,這個昔日熱鬧繁華的絲路商道重要節點,早已經是戰雲密布、軍壘森然。
安西都護府庫風軍團的全部主力正集結於此地,與身處對岸的西域聯盟中路討伐軍,隔河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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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自河麵上襲來,吹拂著李世卿的黑色披風不住飄動。這位年輕的統帥,此時正率領著部下大將們,立於河岸高地處,觀察對岸敵營的動靜。
胡飛來到李世卿身後,凝視著烏倫都河麵上倒映的點點星火,輕聲問道:“這支歌謠的曲調聽起來很悲傷,也不知道唱的是什麽?”
李世卿出神的聽著營帳中傳來的低沉歌聲,隨口答道:“唉,還能唱什麽?無非就是些‘媽媽送兒上戰場’‘年輕的姑娘盼著我早日回家鄉’之類的……”
“胡說八道!”依娜絲此時也來到他們旁邊,她先是白了李世卿一眼,轉而對胡飛解釋道:“這首歌是西域的一首古老歌謠。歌詞主要的意思是說,祖先曾經親手將故土的山河湖海交給我們,而此時卻被異鄉人無情的奪去。我們這些不肖的兒女,實在愧對天神和祖宗的眷顧,也無顏麵對自己的後世子孫。”
聽到依娜絲的這通翻譯,同樣身為“異鄉人”的胡飛突然覺得有些尷尬,默不作聲的低頭打量著自己的鞋尖。
李世卿沒有理會他倆,轉身對後麵的薩奇說道:“我們已經和敵人對峙十七天了。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到現在,對麵的西域聯軍,除了在昨日晚間組織過一次以步兵為主的試探性進攻外,竟然連一次像樣的大規模攻勢都沒有。如果單單是灰鷹這麽做,我還可以理解。但是據你們的情報顯示,突厥的達勒姆早在十天前就來到了這裏,現在主持大局的是突厥人。他們這樣低調的狀態,很可能預示著,某個大陰謀正在向我們逼近。”
薩奇回應道:“是的,大人。我們幹掉塔尼的右路軍後,極大的震撼了敵人。無論是灰鷹,還是突厥人,現在都對我們非常忌憚。雖說烏倫都河並非不可逾越的天塹,但是僅憑中路軍這點實力,想要從正麵武裝泅渡向我們發起進攻,量他們也沒這個勇氣。最大的可能就是敵人正在調集其他方向的援軍,打算夾擊我們。”
胡飛點點頭,接著道:“最近的援軍,無非就是已經逼近達阪城的達爾罕。他們那邊有什麽動向?”
“胡大人,已經不是逼近這麽簡單了。”薩奇回答:“我剛剛接到前線的戰報。達爾罕率領的左路軍已經打到達阪城下,小親王殿下和黑山首領被迫率軍退入城中防守。”
依娜絲詫異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薩奇答道:“大概是兩天前。突厥的鷂子將軍蒙格親赴前線,督導達爾罕所部。他們甩開黑山首領的襲擾,不顧一切的直撲達阪城。”
“我估計達阪那邊守城的問題並不大。”胡飛沉吟片刻說:“之前我們第一軍駐防達阪城時,曾經仔細加固過防禦攻勢,城中糧草準備的也比較充足。沙暴部隊和城防守備隊的兵力足以頂得住達爾罕的雜牌軍。”
“頂得住是頂得住,”李世卿轉身麵向眾人,目光灼灼的說:“可是這樣也意味著,黑山他們被困在了達阪。而敵人的左路軍完全可以在看住沙暴軍的同時,分兵抄我們的後路。”
依娜絲警醒道:“對啊,蒙格在突厥的將軍中,本來就是以遠途奔襲見長的!”
李世卿思索片刻,吩咐依娜絲和薩奇:“你們立即安排斥候騎兵和情報司暗探,擴大警戒搜索範圍,尤其要注意防備達阪城方向來此的大小道路。蒙格隨時可能會出現在我們的側後方。”
接著,他對胡飛說道:“你們第一騎兵軍自今夜起進入一級戰備,枕戈待戰,確保敵情出現時可以立即組織迎敵。”
胡飛點頭:“遵命!末將還可以先派出一支兩千人的精兵,推進至絲路以北五十裏處,部署第一道警戒線,為反擊偷襲的敵人爭取更多時間。”
“如此甚好。”李世卿對胡飛穩妥的安排非常讚許,繼續命令道:“羅威,你馬上親自帶領一小隊白袍軍,沿河邊再進行徹底偵查。如果我的判斷沒錯的話,對麵的敵人肯定做了什麽手腳,以便配合蒙格的偷襲。其餘人等,各自回營整軍,提高戒備!”
“是,遵命!”眾將轟然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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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時分,李世卿的營帳內依舊燈火通明,幾位主要將官都還聚在帳中商議下一步的作戰方案。
奉命前去偵查敵情的羅威此時匆匆返回,向李世卿他們稟報新發現的情況。
“大人,您說的沒錯,”羅威一臉的興奮:“突厥鬼果然有陰謀!”
胡飛追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你趕緊說。”
羅威定了定神,繼續道:“我方才派了兩組人馬,沿著河道向上下遊仔細搜索,誰知搜了將近十幾裏都沒什麽異常。我琢磨啊,烏倫都河看似平靜,其實水道很深,水底又多有暗流旋渦,整條河其實就數咱們麵前的這一段最為平緩。敵人若是要弄手腳,絕不可能舍近求遠,所以還是得從正麵這裏下功夫。”
李世卿看著羅威滿臉得意洋洋的表情,知道他必定有所收獲,笑道:“你就別賣關子了,有屁趕緊放!”
“是,大人,小的這就放。”羅威絲毫不以為忤,反而還笑嘻嘻的說:“我挑了幾個水性好的兄弟,在身上塗抹棹樹汁,趁著夜色溜進河中探查。您猜他們發現了什麽?”
依娜絲一腳踹到羅威屁股上,嚷道:“放屁就放完整!不要一截一截的來,急死人啦!”
羅威一邊揉著臀部,一邊躲得依娜絲遠遠的,說道:“弟兄們發現,河道變淺了!”
“變淺了?!”
李世卿等人聞言一愣,一時間還不能完全理解消化羅威所說的情報。
羅威解釋道:“從離咱們岸邊七八十步的位置開始,一直向對岸延伸,河道變淺了。原本那裏的水位深度可以完全淹沒住馬腿,可是現在人站在那裏都淹不到膝蓋處。弟兄們蹲著都可以露出頭來。”
“啊?!那豈不是可以讓騎兵快速衝過河道?”依娜絲緊張道。
帕勒塔洪老成持重,聞言思索道:“這不應該啊。現在還沒到枯水期,而且我們每天也都在觀測岸邊水位,並沒有發現水位明顯下降的跡象。”
“是敵人在水底動了手腳!”李世卿沉吟道:“應該就在昨晚。”
羅威點點頭:“大人,您猜的應該八九不離十。下水的兄弟報告,河底墊滿了砂石包,橫向寬度足有三十幾丈,應該是昨晚敵人組織步兵武裝泅渡時,偷偷運來的。”
胡飛咬牙道:“我說呢,昨天晚上敵人毫無征兆的發動步兵攻擊,上萬戰士舉著大盾,趟著齊腰深的河水,就那麽直接了當的撲過來。在我們的嚴陣以待之下,這樣做根本沒有任何戰術意義。原來他們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李世卿哂笑道:“看來,我們的敵人也懂得用腦子了。之所以選在夜間進攻,應該就是為了掩護後麵的工兵,將砂石包偷運到河中,鋪出一條可供騎兵突擊的通道來。”
帕勒塔洪眉頭緊鎖,說道:“大人,這可不妙啊。敵人這樣做,分明就是在為發動總攻做準備,說明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了。”
“帕勒塔洪老哥,你說的沒錯,”李世卿平靜的說道:“敵人這樣的布置,不可能保密太久的。如果我所料不錯,左路軍在蒙格的帶領下,已經靠我們很近了。”
胡飛沿著李世卿的思路,繼續分析:“敵人應該是這麽盤算的。雙方大軍隔河列陣對峙之時,蒙格的人馬突然出現在我軍的側後方,對我們形成威脅壓迫。在我們不知道敵人有河底部署的情況下,理所當然的認為對岸敵軍的行動會被河水阻滯,從而也就可以放心抽調大部分主力部隊,轉身迎戰偷襲之敵……”
依娜絲接著道:“等我們分兵離開之後,正麵敵軍便突然發動總攻。而當我們留守的部隊看到敵人如履平地一般的飛馬殺到麵前時,一定會因為驚愕莫名而軍心大亂。”
“哼!到那個時候,我們就真的被兩麵夾擊了!”羅威憤憤的一錘桌子。
李世卿點點頭,踱步到地圖前,悠然問道:“所以呢?我們該怎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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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指揮官的這個問題,大家都不禁沉思起來。
片刻功夫,探敵有功的羅威先開口道:“不如咱們今晚給他來個將計就計,利用他們的工事,衝到對岸去,給突厥人一個天大的驚喜!”
依娜絲聞言頷首,顯然她也跟羅威想到一處去了。
帕勒塔洪則表示不讚同:“羅將軍,我看這樣並不妥當。對方既然費了如此大的力氣,布下有利於他們的局麵,那麽就必然會嚴加看守河道,以防止被我們識破機關。你們派出幾個偵查斥候尚可以借著夜色悄然潛近,不被對方發現。但如果大批兵馬行動,斷然逃不出敵人的監視。”
胡飛也同意帕勒塔洪的觀點,說道:“趁夜偷襲,的確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不如這樣,我們連夜加固河岸防禦體係,加倍設置拒馬鹿砦,擋住正麵之敵。然後集中精力,先重拳擊潰自東北方向而來的西域左路軍,再調轉頭對付中路軍。”
“這樣兩處分兵,不就正合了敵人的心意嗎?”一直沒說話的薩奇疑惑道。
胡飛搖搖頭:“哎,薩奇老爹,這怎麽會一樣呢?敵人以為我們毫無防備,而我們則摸清了他們的虛實。隻要能穩穩守住河岸,以快打慢,以集中對分散,完全有取勝的機會!”
別看胡飛年紀輕輕,卻早已是沙場老將。他的計劃更為穩當,令在場的眾將都紛紛表示讚同。
依娜絲說道:“如此看來,這裏等若是另一個維蘭河穀。我們用烏倫都河擋住中路軍,用優勢兵力圍住前來偷襲的左路軍,讓他們兩個遙遙相望卻救援不及。灰鷹那龜孫子這回恐怕要偷雞不成蝕把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