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宴無好宴
張波端坐馬上,隨著蒯印的衛隊前往太傅府。何光華專門為他設宴接風,可謂是給足了麵子。
加上贈送府邸的事情,一切都出乎張波之前的預料。
按照張波的設想,何光華雖然不會在一開始,立即就對他這位不速之客大開殺戒。但也絕不會有什麽好臉色看。多半是要搞些下馬威的伎倆,好殺殺張波的銳氣。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何光華的手段竟然如此高明。
他安排蒯印帶領眾官員出城迎接,而自己卻並未到場。既顯示出重視之意,又未擾亂尊卑規矩。
他贈送初到貴地的張波一處奢侈豪宅,府內使用之物一應俱全,連花園小樓都命名“蜀山”,足可見用心細致。但是,宅內的丫鬟仆人卻又未曾添置半個,顯然是為了避嫌,也免得張波為難。
熱情周到,卻又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這麽高明的手腕,會是何光華這個粗魯軍漢能想到的嗎?
張波對此頗為懷疑。他心中默念:徐成淼啊徐成淼,恐怕你那個老對頭吳淩,已經開始對我用招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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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光華的太傅府,就坐落在洛陽的承福坊內,與太子所在的皇城僅一街之隔。
這處宅院原本是隋末大將王世充在擔任洛陽總管時,興建修造的總管府。後來王世充登基稱帝,遷入洛陽皇宮後,就將它賞賜給太子王玄應。
之後又幾經更迭,宅院數次轉手,最後是當朝的豫王殿下搬進去做了主人。
何光華來到東都不久,便一眼看上豫王府的風水氣象。他硬逼著豫王搬家,給自己騰地方。
麵對這位瘟神,連當今陛下都要忍讓三分。性情溫和、老實巴交的豫王怎麽敢惹他,隻得乖乖聽命,收拾家當另尋別處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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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番重新修繕的太傅府,極盡奢華瑰麗。府中廣廈千間,奇山異石無數,還圈養著大批孔雀仙鶴等珍禽異獸。
張波從府門進來,一路走一路看,不住的嘖嘖讚歎。
他隨蒯印來到擺設宴席的正堂,頓時被眼前巍峨的建築所震驚:這哪裏是什麽主廳正堂啊,它分明就是一座宮殿!
飛簷高挑,玉柱聳立,諾大正堂的開間足有百步之闊。比起帝都的兩儀殿,隻略微小了一點而已。
好氣派的太傅府,好囂張的何光華!
朝廷官員的住宅、行儀、服飾皆有規製,不同品階享受不同的待遇。大臣們日常起居的標準絕對不能逾禮,否則就是大不敬的忤逆之罪。
何光華官拜太傅,雖然位極人臣,但爵位不過是區區忠勇侯,論尊貴,在朝中並不算多麽顯赫。可是他居然敢占用王公府邸,甚至私自擴建正堂規模,分明是有挑釁皇權之意。
張波心中暗罵,不禁也因為何光華的狂妄氣焰而擔心:這家夥既然明目張膽的擅權,那後麵與其相處的日子定然不會好過。
此時,何光華已經率領手下眾人迎出正廳,張波趕忙上前幾步,依禮問候:“卑職參見太傅。”
“哦,哈哈哈,張詹事遠來辛苦,”何光華親切的拉住張波的手,朗聲笑道:“今晚本官略備薄酒,給詹事大人接風洗塵,你我之間就不必多禮啦。來來來,本官給你介紹些同僚認識。”
說著,何國華為張波逐一引見身後諸位官員。
這些官員大約分為三類。人數最多的自然是何光華的武威軍係將領,其次便是洛陽本地各令署的長官。而來自太子府的隻有兩人,也是令張波印象最深的兩人。
太子洗馬吳淩和黃門侍郎單廷憲。
吳淩自不必說,他是張波此行的重要目標人物之一,難免要格外留意。
而單廷憲這個人則令張波非常意外。
黃門侍郎並非宦官,而是隸屬門下省的少府官員,專門負責在皇帝和尚書令之間公事處理的往來傳達,屬於能自由出入禁中的外官。這個職務往往能接觸到眾多朝廷機要,所以地位特殊。
有時,黃門侍郎還兼職掌握皇帝戍衛的協調管理工作,絕對可以算是皇室近臣。
由於太子李鐸奉旨領武成殿,假天子節撫政監國,所以東宮特向帝都申請黃門侍郎的屬官職位,也是正常現象。
這位單廷憲單侍郎,雖然擔任文職,可他並非讀書的士子,而是一位武林高手。
張波是行家出身,稍微打量就看出單廷憲太陽穴高高隆起,一雙銳目精光四射,顯然身負不俗的武功內力。張波在腦海中仔細思索,之前曾專門閱覽過的所有資料,並未想起有關此人的丁點記錄,不禁暗暗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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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跟隨著何光華,熙熙攘攘的步入大廳,分賓主落座。
大廳正中的高榻上,擺著一條寬闊案幾,是何光華的主人席位。主位的上首是張波的主賓位,而對麵坐著的是豫州刺史。這三席都是單人獨坐,案子左右兩邊,各有一位宮裝美人跪坐陪侍。
其他官員則是兩人一席,分列兩邊擺設的桌案。
宴會在何光華的祝酒辭中開始,在場眾人頻頻舉杯,歡迎張波履新洛陽,一時間熱鬧紛繁。同時,各色珍饈美味流水般鋪陳上來,令張波大開眼界。而身邊的美人也是頗為殷勤周到,不停的為他斟酒布菜。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群穿著羽裳彩衣的舞娘,在大廳中央空闊的場地翩翩起舞,好似彩蝶飛旋、落英繽紛。
透過舞娘穿插身影的空隙,張波偷眼看見坐在對麵不遠處的蒯印,正對同席的單廷憲竊竊私語。
此時單廷憲恰好抬起頭來,與張波隔席對視一眼,麵露不屑的笑容。
張波被他如此不懷好意的盯著,心中不禁暗想:宴無好宴,該出什麽幺蛾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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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李世卿決定發布“求賢令”,征召西域各地的治理人才後,第一個重要問題便接踵而來:旗號怎麽定?
目前他們占據車師境內大片區域,再像以前那樣,自稱什麽“庫風守備軍”,顯然已經不太合適。究竟打什麽樣的旗號,成為核心人員爭論的話題。
“就叫鐵血複仇軍吧!”依娜絲興奮的喊道。
瞿白楓搖搖頭:“不妥當。還是叫‘大唐守備軍’好。”
馬克木略帶猶豫道:“是不是取個跟西域有關的名字,比如‘新西域聯盟軍’?”
“聯盟這個提法不合適,”胡飛朗聲道:“我記得以前唐軍番號中‘驍騎’還空缺,稱驍騎軍,怎麽樣?”
“驍騎,驍騎,聽著小氣的很,還是叫鐵血複仇軍過癮!”
“什麽呀,幹脆叫複仇聯盟算啦!”
“不不不,還是大唐守備軍氣派,我同意瞿白楓的想法。”
“瞿小娘子起的名字太土氣,應該叫驍騎,或者驃騎!”
“你他娘的才土氣……”
眾人吵吵嚷嚷,鬧的不亦樂乎,李世卿卻一言不發,趴在桌案上奮筆疾書。不一會兒功夫,他站起身來,猛然扯開手中白布,隻見上麵用朱砂寫著七個鮮紅色大字——“大唐安西都護府”。
大家不禁一愣,都紛紛默不作聲。
安西都護府,這個名字,大夥兒並不是沒有想到。尤其瞿白楓和羅威,兩人本身就是都護府的軍人,更是首先就考慮到此意。
但是,新月灣的慘敗和關星辰的罹難,令在場所有的人,都不敢輕易提起這個曾經代表著無上榮光的名字。
現在眼見李世卿手中白布上的字跡,瞿白楓、羅威等都護府將士全都禁不住熱淚盈眶,而胡飛和馬克木等人也唏噓不已、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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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後世史書記載,在大唐承業年間的後期,帝國曾出現過兩個“安西都護府”並存的奇異現象。
一個是經曆新月灣大戰後,由副都護焦平虜暫代指揮,退守玉門關的都護府餘部,規模不足三萬人;
另一個,則是未經大唐朝廷批準,卻人數眾多、兵員複雜,長期征戰在西域各地的安西都護府“庫風軍團”。
前者因為權臣掣肘,空有雄心壯誌卻隻能龜縮一隅;後者卻是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主兒。無皇家授權、無補給糧餉、甚至都無人問津的“三無”雜牌軍。
但就是這支無依無靠的域外孤軍,在日後的艱難歲月中,為大唐帝國掀開了波瀾壯闊的曆史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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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歌舞結束,眾賓客紛紛鼓掌喝彩。
掌聲未落時,黃門侍郎單廷憲便站起身來,對正中高坐的何光華言道:“太傅大人,今晚宴席真是精彩紛呈。卑職酒後鬥膽,想再為諸公添些小興致。”
“哦?單大人有何提議啊?”何光華笑嗬嗬的問道。
單廷憲朗聲回答:“卑職出身江湖,蒙殿下青睞,授予黃門侍郎一職,主管洛陽皇宮宿衛。今日得見張詹事,甚是歡欣。論起職屬關係,張大人是卑職的頂頭上司;論起武功人品,張大人更是甩掉卑職幾條街。所以,卑職不才,想請張大人在武學上指點一二,也算為大夥兒助助酒興。”
張波心道:這就來啦。他不待何光華發話,趕緊道:“今日酒宴,恐怕不適合舞刀弄棒吧。再說依我大唐律製,也嚴禁擅自比武械鬥……”
“唉,詹事大人說的哪裏話,”蒯印在旁推波助瀾:“律法禁止的是民間爭鬥。我大唐以武立國,朝堂和軍隊在飲宴中比武是常有的事情。更何況詹事府統領東宮政務,作為上司主官,指點指點下屬,也是合情合理啊。”
何光華接道:“嗯,小蒯說的有些道理。在座大多數人都是軍旅出身,沒那麽多繁文縟節。張大人,你就下場跟單侍郎過兩招,好讓大家開開眼。”
吳淩之前一直笑而不語的看著張波,見他仍在遲疑,順口說:“不如這樣,大家都別用兵器,僅僅在拳腳上切磋,點到為止好啦。”
聽聞此言,在場眾人都紛紛大聲起哄,要看張單二人比試比試。
張波頓時頗有些為難。
一者他弄不清楚單廷憲的底細,既不知對方的出身來曆、功夫深淺,又不曉得太子殿下對此人的態度。
再者,張波所擅長的是弓馬騎射、兵法戰策。若論起武功,他完全比不上自幼被關星辰親手調教出來的李世卿。
對方既然擺足一副高手的風範,又提議隻比拳腳,想必是把握十足。萬一自己因為實力不濟,有個閃失,搞不好就可能會被單廷憲所趁。
雖然何光華等人不至於膽子大到當場要自己小命,可是打個骨斷筋折也在所難免。就算沒這麽悲慘,僅僅是落敗,也算帝都方麵顏臉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