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隱患(二)
周世饒一旦病倒,整個榮親王府就沒了主心骨。他雖然有可以繼承爵位的兒子,卻長子膽小無能,哪裏是孟夕嵐的對手?
他殫精竭慮二十年,也未能將孟夕嵐和孟家清除絆倒,若是換成了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早就被孟家踩到腳底下了。
孟夕嵐那個女人,滿腹心機,憑他那幾個不爭氣的兒子,要怎麽和她鬥?那他們就離倒黴不遠了……
周世饒焦慮不安,使得病情反反複複,越來越重。
陸歡雖有“神醫”之名,但也已經回天乏術。他隻能拚盡一身醫術,讓他多活幾天。
周世饒膝下有兩個嫡子,三個庶子。高福利事先安插到王府的棋子眼線,如今都在世子的身邊做事,而且都是他的親信。
十年的“小人之計”,終於看到了最有效的成果。
周世饒為人霸道專橫,在朝中放肆而為,在家裏也是習慣了發號施令。
他的兒子們因此,對他都是又恨又怕。
世子身邊的人,都在勸說他這是個機會。一旦王爺有事,那麽,那麽爵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世子周安亭,從小就生活在父親的陰影之下,他受夠了也怕夠了。
父王病重,他絲毫都不覺得難過,反而心中有一絲竊喜。陸歡已經沒了辦法,父王似乎隻有靜靜等死一條路可走了。
當榮親王府的人,還費盡心思隱瞞消息的時候,孟夕嵐在宮中早已知道了一切。
榮親王府,滿滿都是她的眼線。若是她想知道,她連周世饒的晚餐吃得是什麽都知道。
高福利這條長線,埋得夠長夠深,以至於,到了今時今日終於排上了用處。
周世饒剩下來的命數,就是榮親王府的命數。
竹露見娘娘提起此事,便問:“娘娘,這榮親王一倒,娘娘心中忍耐多年的這口惡氣,總算是能消一消了。”
孟夕嵐用指尖輕輕敲打著桌麵,沉吟片刻才道;“他和本宮明爭暗鬥十幾年了,多虧了他,本宮這些年來才一直不敢鬆懈怠慢呢。”
周世饒一直緊咬著她不放,明裏暗裏和她過不去。無奈,他實在找不出她的把柄,隻能默默忍耐。
這一忍就是十年,他以為她在宮中養尊處優。卻不知,她在他的身後織下了一張大網。
三天後,周佑宸見周世饒遲遲沒有上朝,便問起他的病情來。
周安亭身為世子,替父上朝,麵對皇上的質問。他明明可以避重就輕地回答,但他還是實話實說道:“皇上,家父病重,隻能在家中臥床休養。”
周佑宸濃眉微挑:“哦?堂叔病重?朕怎麽一直沒有聽說呢?”
周安亭低了低頭:“是家父不想讓皇上擔憂。”
周佑宸聞言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是嗎?堂叔總是時時刻刻為朕著想,他這份心意,還真是讓朕感動呢。”
他微微挺直後背,道:“堂叔護國多年,勞苦功高,朕怎能讓他獨自一人在病痛中煎熬。朕會派宮裏最好的太醫,為王爺好好醫治。”
周安亭聞言連忙磕頭謝恩。
此時此刻,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錯。
待到下朝之後,小春子把這個消息送去給慈寧宮。
孟夕嵐聽了無奈搖頭。“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居然會犯下這麽低級的錯誤,若是周世饒知道的話,那麽,估計就算沒病,也會被他氣死。”
竹露為主子添了一杯茶:“就王爺那個脾氣,身為他的兒子,日子必定不會好過。”
孟夕嵐抿了一口茶,淡淡道:“這就是內憂的麻煩。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都是折在了自己人的手裏。”
她的目光幽幽,望向窗外,隻覺今兒的茶特別好喝。
……
宮裏最好的太醫是誰?自然非焦長卿莫屬。
焦長卿奉旨來到榮親王府。
周世饒知道他來了,又氣又惱,他直指兒子的麵門,罵道:“你這個蠢貨,沒用的東西。”
周世饒因著重病,臉色焦黃,麵部浮腫,整個人醜得不成樣子。
周安亭望著父親,心中厭惡至極。
“父王,兒臣實在是無能為力啊。皇上再三問起,兒臣想瞞也瞞不住啊。”
周世饒靠在床頭,喘著粗氣道:“不,我不見。”
眾人聞言連連勸道:“王爺,這可是皇上親自派來的人啊。”
周世饒聽了這話,氣得心窩疼:“你們這幫蠢貨,若是沒有我在的話,你們一個個都死定了,知道嗎?”
他說得斬釘截鐵,把家裏人都嚇了一跳。
周安亭沉著臉看他:“父王,我們已經事事都聽您的了。您何必還這麽咄咄逼人,危言聳聽?”
若是以前,他絕對不敢跟父親回嘴,但是現在他沒什麽可怕的了。
周安亭甩袖離開,其他人也跟著一起走了。最後留下來的人,隻有周儷兒。
她守在父親的床邊,不知所措道:“父王,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兄長們根本就不知道孟夕嵐的厲害,所以才能這般天下太平。
周世饒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們居然會這麽天真愚蠢。他突然覺得有些悲涼,自己苦心經營了這麽久,可惜,他的身後居然連一個像樣的接班人都沒有。
周儷兒紅著眼眶,滿心不安。
焦長卿靜靜等候在外,絲毫都不介意自己被王府的人所怠慢。
他來之前,心裏早已經做好了準備。
榮親王不會那麽輕易地見他,更不會相信他的醫術。
等了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方才有人來請:“焦大人,讓您久等了。王爺方才不適……”
焦長卿無心聽他們圓場,隻是靜靜道:“既然王爺身子不適,那微臣還是早些為他診治的好。”
他仍是從容不迫地走了進去,麵無表情地來到周世饒的床邊。
周世饒冷冷地盯著他,沉聲問道:“焦長卿,你真的是來替本王診病的嗎?皇後娘娘都叮囑你什麽了?那個毒婦……”
焦長卿聽了這話,原來麵無表情的臉上,微微有所波動道:“王爺,請讓微臣為您診脈!”
周世饒一把拂開他的手,厲聲道:“滾,本王不稀罕你來醫。”
焦長卿稍微僵了一僵,方才默默地收回了手。
周儷兒站在旁邊,看著父王發怒,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焦長卿站在原地,不進不退:“王爺如果不想讓微臣診脈的話。微臣明白,醫者言:望聞問切。就算不用診脈,微臣也能從王爺的麵色,看出病症的所在。”
他的臉浮腫變形,眼白發黃,定是肝病所致。
周世饒冷冷一哼,揉著胸口道:“你這麽有本事的話,那就告訴本王,本王的死期到底是什麽時候?”
焦長卿看著周世饒,沉聲道:“回王爺,憑王爺的麵色來看,多則一個月,少則十天。”
周世饒聽了這話,差點氣得吐血。
居然和陸歡說得一模一樣,他們是串通好的不成?
周儷兒更是臉色煞白,忙上前扶住父親搖搖晃晃的身體。
“父王……”
周世饒咳嗽不止,跟著從藥箱裏麵拿出一瓶藥來:“王爺若是一心求死的話,隻管把這藥丸扔了。”
這藥雖然救不了他的命,但可以讓他多活兩日。
他無心幫他,隻是他的命數已定,多活少活幾天又何妨。
娘娘之所以會讓他來,想必心中自然有了主意和對策。
焦長卿沒有在王府多留,行禮之後,便匆匆離去。
回宮複命的時候,焦長卿實話實說。
周佑宸放下手裏的奏折,微微沉吟道:“堂叔病得如此厲害,連焦愛卿你都沒有辦法的話,那就隻能認命了。”
焦長卿聞言心領神會,皇上的意思就是讓他不用再去榮親王府了。
傍晚時分,孟夕嵐親自去到禦膳房做了簡單的茶飯。
周佑宸有些意外道:“今兒是什麽特別的日子?”
孟夕嵐擺好碗筷道:“臣妾隻是一時心血來潮,想讓皇上嚐嚐臣妾的手藝。”
她不太會做飯,隻會做些最簡單的。
周佑宸含笑坐下,拿起筷子道:“如此甚好。”
他和她坐在一起,沒有旁人伺候,也沒有平日裏那麽多規矩。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反而更好。
“榮親王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吃到一半,周佑宸淡淡發問。
孟夕嵐給他盛了一碗湯,微微垂眸:“人老了,難免會生病。王爺氣性那麽大,肝髒不好,也是難免的事。”
周佑宸接過她的湯碗,微微沉吟道:“堂叔不在,咱們眼前的絆腳石也就沒了。”
“這塊石頭,擺在眼前實在太久了。臣妾已經習慣了。”
周佑宸放下筷子道:“可是朕從來都沒有習慣過……”
他一直都把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當年奪位之時,他已經讓人抓到了太多把柄。
“你都不知道,朕有多少次對他動了殺心。”
孟夕嵐嚐了了一口湯道:“臣妾也是一樣的。當年,太子剛剛出生的時候,他在宮外造謠生事的時候,臣妾恨不能親手掐死他。”
周佑宸聞言眸光微微一凝。
她自己什麽委屈都能忍,可是長生不行,這世上但凡有人敢對長生下手的話,她一定不會放過……
兩人明明是在討論著一條人命,可表情都是出奇地鎮定和平和。
孟夕嵐夾了一筷子菜心,放到周佑宸的碗裏,隻道:“算了,咱們還是不要為了一個將死之人,影響胃口了。”
周佑宸聞言重新拿起筷子,吃了她夾過來的菜心。
“不知是不是因為年紀大了緣故,臣妾近來越來越愛吃素了。”
“吃素也好。”周佑宸淡淡附和道。“你若喜歡,朕陪你就是。”
孟夕嵐聞言柔柔一笑;“不行,這宮裏有臣妾一人心慈手軟就可以了,皇上可不能軟了心腸呢。否則,那些小人又會趁機起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