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旁門左道
換心……以心換心,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說白了,這簡直就是胡言亂語,癡人說夢!
孟夕嵐怔怔地看著眼前這種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麵孔,她不敢相信,一向以嚴謹自律的焦長卿,居然會說出如此荒唐的話。
“師傅……您是當真的嗎?”
換心之術,那不過是旁門左道,詭異而又邪惡。
焦長卿麵無表情地垂下眼睛,沉聲道:“娘娘,微臣無能,微臣治不好父親的病。眼下,這是唯一的辦法,微臣隻能大膽一試!”
“師傅,本宮知道您救父心切,隻是……”孟夕嵐再次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這辦法不是辦法,這分明是邪門歪術。”
她稍微想了一想,緩緩起身道:“前陣子,南越國送來了一塊千年血玉,聽說具有奇效,本宮可以向皇上請求,將血玉賜給師傅。也許,那血玉可以暫緩焦老太醫的病情。”
孟夕嵐是真心想要幫他。
焦長卿仍是搖頭:“娘娘,微臣行醫十年,微臣很清楚,家父很難熬過這一關。微臣無心覬覦那些稀世之物,微臣想要幾個死囚,幾個將死之人而已。”
他還未親手試過,活人剖心,他不想犧牲無辜的人,隻有那些獲罪等死的死囚,是他最佳的選擇。
“隻是區區幾個死囚而已。微臣從未向娘娘求過什麽?微臣求您了。”
焦長卿抬起頭來,直視孟夕嵐的眼睛,目光中充滿了懇求。“微臣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去死……微臣不能!”
孟夕嵐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她的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給蟄了一下,清晰地泛起疼來。
孟夕嵐靜靜地看著他,心中思緒萬千,想了又想,隻好無奈地點頭:“知道了,本宮會派人安排。請,師傅你稍安勿躁。”
焦長卿聞言那一臉沉重的臉色,稍稍緩解,他恭恭敬敬地叩頭謝恩:“多謝娘娘,娘娘的恩德,微臣沒齒不忘。”
孟夕嵐輕輕歎息:“師傅,本宮欠你的,這一輩子都難以還清。”
刑部大牢裏的死囚多得是,他們皆是要等到秋後問斬的。
“娘娘,您從來都不欠微臣什麽。就算有,今兒也都兩清了。過些時日,微臣會請辭,離開太醫院,也離開京城。”
焦長卿顯然已經做好了打算。他很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麽事?那是天理不容,法度也不容的蠢事!
一旦下手,便是萬劫不複。
他不願用這雙沾滿鮮血的手,再碰觸孟夕嵐的身體。他不配了……
孟夕嵐聞言心中一驚,“師傅,您要離本宮而去?離太子而去?”
若是沒有他在,她的心裏如何安寧?
焦長卿不顧禮儀,轉身欲走,隻在臨要出門之時,他回頭看著孟夕嵐說了一句話:“太醫院人才濟濟,沒了微臣,娘娘的手中仍有良才可用。微臣的學生,邵佳仁便是個不錯的人選。”
“師傅!”孟夕嵐出聲喚他,卻沒有派人去攔他。
他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麽頹敗,讓人心疼。
他心中的苦,孟夕嵐何嚐不懂。
他半生救人無數,可到頭來,卻無法醫治自己最親最愛的人。那感覺就像是一個人好端端的走在路上,結果突然一腳踩空,整個人失重下墜,墜入那無休無止的深淵之中。
她也曾眼睜睜地看著親人離世,而無能為力。那種感覺,宛如萬箭穿心,簡直比死還難受。
焦長卿一步一緩走出慈寧宮,行動僵硬。他已經兩天兩夜沒有闔眼了,身體和四肢都有些不聽使喚了。
出了宮門之後,他回過頭去,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再望一望這宮裏的磚瓦樓台。
今天進宮之前,焦長卿便知自己沒有回頭路。
他要做的事,天理不容。普天之下,隻有孟夕嵐會答應他。
孟夕嵐心中記著他的功勞,把他視為恩人一般的存在。
可是,在焦長卿的心裏,他對她,隻有情,沒有恩。
她從未脅迫過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初入宮廷的她,稚嫩如花,隻因想要護一個宮人的周全而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他還記得他初見她的模樣,看似風淡雲輕的一個小小女子,卻藏著旁人無法理解的鎮定和從容。她總是什麽都不怕……
竹露望著焦長卿方才跪著的地方,久久緩不過神來。
待她理清思緒的時候,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她望著孟夕嵐,心中沒了主意,喃喃問道:“娘娘,您說焦大人他……他能成功嗎?”
孟夕嵐神情沉重,沒有回答。
他怎麽可能會成功呢?以心換心,那不是醫術,那是妖術!
這世上有誰能有這樣的能耐,將一個鮮活的人,開胸剖肚,隻剜出心髒而活。
孟夕嵐暗暗搖頭。
這件事肯定是不成的,而且,還會讓他惹禍上身。
“娘娘……咱們該怎麽辦才好?”
孟夕嵐單手支頭,撫了撫眉心,隻覺頭疼的很。
她需要時間想想,好好想想。
……
二更天剛過,高福利躬著身子,去到寢殿一看,見皇上已經和衣睡下,不禁深深歎了一口氣。
他輕手輕腳走到外殿,招呼小路子過來,吩咐道:“皇上已經歇下了,你們給我仔細伺候著。我有事出宮一趟,明兒早朝之前,一定回來。”
那小路子是他一路提拔上來的,也是他的得力人兒。
“是,公公。不過您這麽晚了,出宮辦什麽事兒啊?”
“多嘴!”高福利神情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他手裏有皇上親賜的腰牌,何時都能出宮辦事。
因著竹露,他的心裏憋著一股邪火兒,無處可撒。
他心心念念,喜歡了這麽多年的女人,嫌棄他不說,還惦記上了別人。
他雖是太監,但好歹也是個男人,這樣的屈辱,他實在無法忍受。
高福利回了自己在京城的宅院,把家裏管事的人叫到身邊。
“你給雜家想想辦法,雜家要成親!”
高福利一口氣將茶碗裏的茶,喝個幹淨,然後惡狠狠地吩咐道。
竹露不稀罕他,他也不稀罕。他堂堂一個大內總管,在宮裏是伺候人的,可等到了宮外,想要巴結他的人多得數都數不過來。
“啊?”那管事聽得一怔,反應了好半天,一臉為難道:“老爺,您可是……”他不敢提“太監”兩個字,隻說:“宮裏當差的人啊,怎麽能輕易娶妻成親呢?”
高福利冷眼看他:“怎麽?雜家是太監,太監就不能娶妻了嗎?”
“老爺,小的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這樣的事情,小的之前從未聽說過。”
高福利聞言,隻喝盡的茶碗摔在他的麵前,“讓你辦點事,怎麽就這麽費勁呢?你這樣的人,要是進了宮,早都死八回了。”
那管嚇得直哆嗦,忙跪下來道:“老爺,您千萬別生氣。小的幫您想辦法就是……”
他腦子飛快地轉了一轉,小心翼翼地陪笑道:“老爺,成親這麽麻煩的事,咱們還是不做的好。您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兒啊……正所謂,人紅是非多。萬事還是小心點兒的好。老爺如今要什麽有什麽,您想要女人,不管多少,小的都能給您找來。”
這宅子這麽大,養多少女人都不成問題。不過就看老爺一句話了。
高福利聞言,臉上的怒氣未減:“你這是要糊弄雜家!”
“老爺,小的不敢糊弄您啊。小的都是為了老爺您好啊。老爺您好好想想,萬一事情鬧大了,有人做起文章來,對老爺您也是大大地不利啊。”
太監娶妻,這也太缺德了,若是真做出來,豈不是要讓所有人都戳老爺的脊梁骨嗎?
“老爺,您別著急。明兒小的就請個牙婆過來,給您好好張羅張羅。”
那管事在京城混跡多年,深知,這裏是個有錢能使鬼推磨的地方。
高福利聽了他的話,心中並未完全消氣。
他哪裏是想要什麽女人?不過是為了出一口惡氣罷了。
……
因著焦長卿的事,孟夕嵐幾乎一夜未眠。思來想去,還是苦無對策。
她知道焦長卿正在急切地等著,她無奈之際,隻好派人請來兄長孟夕照,一起商量。
她沒有告訴周佑宸,並非有心隱瞞,隻是怕他心生不悅。
孟夕照得了消息,立刻進宮覲見娘娘。
因著是家裏人,孟夕嵐沒有顧左右而言他,隻是實話實說地問道:“哥哥,本宮有事請你幫忙。”
孟夕照聞言微微一詫:“娘娘,您不必和微臣如此見外,咱們都是一家人,隻要您一句話,微臣任何事情都能做到。”
孟夕嵐似歎非歎道:“本宮需要幾名死囚……還未行刑的死囚。”
“什麽?”孟夕照又是一驚,不解看她:“娘娘,您這是何意?”
“不要問本宮為什麽,這其中的緣由,實在太過荒唐,連本宮也無法說出口。哥哥,你一向心思細膩,幫本宮想想辦法。”
孟夕嵐臉上的焦慮是無法隱藏的。
孟夕照顯然意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擰起眉頭,想了許久才道:“娘娘,刑部的犯人,都是一一記錄在檔,想要將他們帶出大牢,除非有皇上頒下無罪書,還他們自由之身,否則,他們是不能踏出那裏半步的。娘娘……那地方您以前也是去過的,那些犯人一旦踏入那種地方,就是必死無疑。隻有等到行刑斬首的那一天,才能走出來。”
孟夕嵐見哥哥這麽說,便知這件事是沒辦法瞞著周佑宸了。
“本宮知道了,看來還是要皇上點頭才可。”
孟夕照抬頭看她,一臉關切道:“娘娘,到底出什麽事了?”
好端端的,她不會突然問起刑部大牢裏的事。
還有,她若是真有難處,大可以直接去和皇上商量的。
孟夕嵐默了一默才道:“本宮答應了焦大人一件事,本宮必須要做到。”
孟夕照臉色微變:“焦太醫?臣聽說,焦太醫的父親近來病重,很是危急,難道……”
孟夕嵐不等他說完,便點頭道:“焦大人需要人來為他父親試藥,本宮不想傷及無辜所以,才覺得用那些死囚犯人是最合適的。”
原來如此。孟夕照暗暗鬆了一口氣,隻道:“試藥一事,的確凶險。不過,娘娘為何不去求皇上?”
孟夕嵐眸光微凝:“本宮不想叨擾皇上,朝中政事繁忙,本宮不該拿這些小事來煩他。”
“娘娘,此事說小也小,說大也大。刑部辦事素來嚴苛謹慎,那些落罪之人,雖說是囚犯,但也是有法度約束的。娘娘若是不告訴皇上,擅自從刑部領人的話,隻會招來非議。”
孟夕照很清楚妹妹的性格,連忙擺清利弊。
孟夕嵐點一點頭,示意他放心:“本宮知道了,本宮會和皇上說的。”
拿活人來剖心救人,孟夕嵐實在說不出這樣的話。
所以,等待晚上的時候,她和周佑宸說了焦大人的請求,隻是理由,不是換心,而是試藥。
雖然這不算是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但總算能說得出口。
周佑宸聽了,有些意外。
“朕沒想到,咱們妙手仁心的焦長卿,居然也有做出這樣的事情?”
這樣殘忍的手段,可不是他的作風。
孟夕嵐不想讓他起疑心,隻道:“正所謂,關心則亂。師傅若不是心急父親的病情,也不會出此下策。”
“皇上……”孟夕嵐軟下語氣,拉著他的胳膊,求道:“師傅對臣妾有救命之恩,臣妾必須要幫他。”
周佑宸聞言微微沉吟一下,用自己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輕輕摩挲道:“焦長卿不僅僅救過你的命,他還救過朕的命,保住了太子的平安出生。朕沒有理由不答應他……”
他微微拖長語氣,孟夕嵐有些著急道:“皇上這是點頭允了?”
周佑宸抓住她的手,握在胸前道:“嗯,看你急成這樣,朕不準也不行啊。可是,朕覺得有些奇怪……為何焦長卿肯來求你,卻不肯去求朕?”
這裏麵難道還有什麽隱情?
孟夕嵐聞言微怔,繼而垂眸道:“此等下下之策,他如何有臉麵去求皇上?他也隻是想借臣妾綿薄之力,讓皇上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