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故人
許是,因為昨晚做過的那個噩夢,白天的時候,孟夕嵐的心裏一直隱隱有些不安。
那個久違了的噩夢,仿佛隱含著一種預兆,不祥的預兆。
自從,周世禮死去之後,那些有關的前世的痛苦回憶,都跟著他停止的呼吸和心跳,一樣的停止了。那些噩夢,再也無法侵蝕她的夢境,無法再繼續折磨她脆弱而敏感的神經。
可它為什麽又回來了?又再一次地出現了?這究竟代表著什麽?難道是在提醒她,前世的宿命,還會繼續羈絆她的人生……
孟夕嵐如此想著,扶著桌沿的手指到底不自覺地收緊,心裏脹脹的,像是塞了什麽東西。
眼看著主子的胃口不好,早飯和午飯幾乎都沒怎麽動,竹露不禁一臉擔憂:“娘娘,您想吃點什麽?奴婢單獨給您做。”
孟夕嵐聞言回過神來,隻是搖搖頭,她半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竹露無奈歎氣,滿腹擔憂地走了出去。
主子吃剩下的飯菜,都是要賞給奴才們的。
竹青擺好筷子,等她吃飯,卻見她滿臉愁容。
“姐姐,你怎麽了?”
竹露擺擺手,示意她和小春子想吃,看著主子身子不痛快,她的心裏也不好受。
小春子放下筷子,規規矩矩地坐好:“竹露姐姐,主子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
竹露聞言瞥了他一眼:“不要多嘴,主子的心思也是你能揣度的。再說了,你才跟了主子多久,哪裏知道主子的深謀遠慮……”
小春子識趣地閉上了嘴。
他早聽師傅說過,太妃娘娘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雖然隻有二十幾歲的年紀,可是她的心思卻像年長者那般深沉……
小春子在慈寧宮也有兩個多月了,主子待他不錯,連句重話都沒有說過,還隔三差五地賞賜些東西給他。
做主子的如此平易近人,寬厚待人,可以說是他們這些奴才的造化了。
今兒外麵陽光明媚,花開滿園,正是出去賞景的好時候。
孟夕嵐在屋中靜坐了半日,心裏還是落不安穩。
正當她準備出去走走的時候,高福利一臉匆忙地趕來,給她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娘娘,今兒一早宮外派人來信,賢親王病了,情況很麻煩……”
孟夕嵐聞言微微一怔,眼前瞬間浮現出那張三年未見的故人的臉龐。
周佑麟如今被幽禁於王府之內,不見天日,雖然還保留著親王之位,手中卻是半點實權都沒有。
奪嫡之爭,他輸得一敗塗地,寧妃落罪自戕之後,慕容家也徹底失勢,樹倒猢猻散,一切都是人走茶涼。
周佑麟在王府過得是怎樣的日子,不用想也知道,可孟夕嵐從未去看過他一眼,從前是不敢去,現在是不想去。
“王爺病了,那就請宮裏的太醫去診,去看……找哀家又有何用?”
孟夕嵐有意避嫌,不願多提此人。
高福利好歹也是她的人,連忙和她撂了實底兒。
“皇上聽到這事,立刻就派了焦大人過去。誰知,王爺非但不聽焦大人的話,還把他給扣在府內,他用佩劍抵住焦大人的脖子,以自己的他的性命要挾……”
孟夕嵐微微挑眉道:“你說王爺要挾焦大人?”
高福利低了低頭:“不,王爺要挾的是……是娘娘……”
“他拿焦大人來要挾哀家?他是不是瘋了?”孟夕嵐心中一沉,焦長卿曾經救過他的命的,他也算是他的半個朋友啊。
“王爺到底想怎麽樣?”
“王爺想要見娘娘……立刻見……”
高福利覷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道:“皇上原本不想告訴給娘娘知道的。準備命人突擊進府,救出焦大人……可是,王爺的性情急躁,若是冒然強攻,焦大人的命就保不住了!所以,奴才勸皇上三思而行……皇上知道娘娘和焦大人的交情不淺,所以,這才讓奴才過來知會娘娘一聲……”
他的話還未說完,外麵就有人通報:“皇上駕到。”
孟夕嵐起身相迎,還未來得及行禮,周佑宸已是一臉沉重地走進來。
他凝眉看向孟夕嵐,發問道:“你想要朕怎麽辦?”
孟夕嵐垂眸道:“焦大人必須救!所以,我願意走一趟。”
周佑宸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她會這麽說,他皺緊眉頭道:“那朕陪你一起去!”
現在在周佑麟的心裏,他最恨的人不是孟夕嵐,就是自己。
孟夕嵐一臉認真地搖頭:“不可以,皇上若是陪著我一起去,隻會讓王爺的心情更加激動難平!。”
“朕不放心。”
雖然王府裏裏外外都是他的人,可周佑麟還是能夠拿下焦長卿,這讓人不容小覷。他到底也有習武的底子,一旦把他給逼急了,誰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皇上,王爺若是真想要我的命,也不會用這麽粗淺的手法。王爺心裏很清楚,隻要焦長卿在他的手上,我就一定會出現。”
孟夕嵐的心裏並不是沒有擔憂和害怕,隻是這些複雜的情緒,和焦長卿的性命相比的話,根本不值一提。
時間不等人,她沒有時間再磨蹭下去,隻能匆匆忙忙地準備出宮。
大內禁軍早已經把王府圍了個密不透風,人人嚴正以待。可他們真正的敵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周佑麟。
隻是一副血肉之軀,如何能用得著這麽多人的嚴防死守?看著還真讓人覺得有些諷刺。
孟夕嵐扶著竹露的手,緩緩下車。
周佑宸站在廊下看她,眼神中充滿了隱忍的怒意和深沉的擔憂。
孟夕嵐走過去輕輕地拉了一下他的手:“請皇上暫且委屈一下,在外麵靜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她的話音剛落,耳邊便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讓孟夕嵐來!本王要見她!”
周佑宸攥著她的手,微微用力。
這個熟悉的聲音,正是周佑麟的聲音。
孟夕嵐深吸一口氣,給了周佑宸一個寬慰的目光之後,便鬆開了他的手。
門外的侍衛讓著她走了進去,裏麵的侍衛則是分站兩側,一個個的眼睛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榻上那人。
幾年未見,周佑麟的容貌看著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消瘦了些,臉色微微發黃,不如當年那般豐神俊朗。他那頭濃黑稠密的頭發當中,多了幾縷白發,看著甚是紮眼。
不過,他變化最大的地方,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的眼神。
當年傲視一切,不可一世的周佑麟,眼神之中總是充滿了自信,就連說話的時候,也喜歡微微仰著下巴。而現在的他,眼神幽暗壓抑,像是藏著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隻看一眼,就會讓人覺得壓抑。
聽宮裏人說,他是一直裝瘋賣傻才能活到今天。可是,看他的眼神,他哪裏是個瘋子?他根本沒有瘋……
周佑麟坐在榻上,手裏拿著一把鋒利無比,閃著寒光的匕首。而在他的身前,焦長卿正跪在地上,用自己挺直的後背擋住周佑麟的左半邊身體和半張臉。如此一來,那些弓箭手便無法出手,既不能命中他的麵門,也無法命中他的心髒。
既然不能一擊斃命,那就不能出手,以免傷了人質。
焦長卿已經在地上跪了整整兩個多時辰,他的身子開始發抖,額頭上滿是汗水,臉上也是。
孟夕嵐看了一眼周佑麟,又看了一眼焦長卿,眸光閃閃道:“王爺若是想見哀家,隻需讓人傳句話就是了,何必要費這麽大的周章,還要連累焦大人!”
她的語氣清淺,卻有責備之意。
周佑麟隻露出半張臉來看她,語氣陰沉道:“太妃娘娘,哪裏是我這個罪人想見就能見到的!嗬嗬嗬……”
不知為何,他突然笑了起來,笑聲陰險沙啞,仿佛從地獄中傳來的鬼叫一般。
孟夕嵐隻覺後背一涼,她往前走了一步,隻對著焦長卿道:“師傅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焦長卿咬住牙沒吭聲,隻用眼神告訴她要小心。
那匕首就抵在他的脖子上,已經刺破了皮膚,慢慢流出血來了。
細細的一條紅線,看著格外觸目驚心。
孟夕嵐再次看向周佑麟:“王爺,哀家人已經到了,你可不可以放了焦大人!他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
她的話還沒說完,周佑麟便打斷了她:“孟夕嵐,事到如今,你還要和本王討價還價嗎?你還有資格?你還有臉嗎?”
周佑麟的眼睛裏透出陣陣惡毒,他是狠毒了這個女人,把她從裏到外都恨得透透的。
若是用目光可以殺人,他現在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
這輩子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輸,而且,還是輸在一個女人的手上!她的眉眼,她的笑臉,全都是淬了毒藥的利器,可他卻渾然不知,還以為她是喜歡他的,還以為她是在意他的!
孟夕嵐看出了他眼中的殺意,便故意擺擺手,示意屋裏的侍衛們都退出去。
“王爺,請你放了焦長卿,放了他。如果你非要要挾什麽人,你可以來要挾哀家……”
他越是想要看見她害怕不安,她就越是要表現得鎮定從容,這樣他才會著急,才會動怒,才會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