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四章
閱古齋的二樓貴賓廳裏,突然傳出了一聲女人的正色之音,一樓的夥計都被這迫人的氣質唬住了。
疑惑的互相遞眼色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都擺擺手,不知為何。
發出這聲音的恰恰是錦華。
閱古齋的老板吳財水,是錦華的一位故人,想當初,她第一次出宮,就幫著吳老板識破了騙局,保住了他的銀錢和店麵。
要說熟人見麵,應該分外的和氣,怎麽錦華就正色詞嚴了呢?
“吳財水,你大膽!”
此話一出吳財水本來堆笑的胖臉,笑容尷尬的停住了,不知所以的楞在了當場。
錦華一看,果然下住了吳財水,方才語氣緩和了許多。
“吳老板,本姑娘倒不是掃你的興趣,隻說有一句話,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什麽話?姑娘請講!”吳財水真是被她唬住了。
“佛說:不可說不可說。”錦華隻說了這幾個字。
吳財水聽完靜默下來,坐在椅子裏沉思了片刻,方才恍然大悟。
“姑娘說的是,說的是啊!您看我這張嘴,竟然胡亂說,該打該打!”吳財水假裝做大臉狀。
然後又吩咐水生將近來收到幾樣小物件,包括那隻知了統統拿了來,讓錦華過目。
錦華略略看了幾件,確實是宮裏出來的東西,有幾樣東西都是各宮主位,包括太後平素裏用的小物件,到時不稀奇,隻是花樣和用料都是上乘。
還有幾件東西,到時令錦華十二分的驚訝,這幾樣東西,都是裕德帝手使之物,甚至手作之物。
錦華統統看了一遍之後,看了看吳財水。
“吳老板,這些東西還是盡快托手的好。”
“姑娘,您看如何?”
錦華指了指那幾件裕德帝之物。
“這幾件,倒不是十分的假。另外的一些倒是八分真。”
說完,錦華就不在看這些東西了,倒是誇起了麵前的細瓷花瓶,又將水生誇獎了一番,無非也就是很了解店麵裏的物品,也能講上來一些道道兒雲雲。
這些話雖然好似隨口一說,但是對水生來說,倒是感激不盡的。
吳財水見她如此喜歡那隻細瓷花瓶,開口便說要送,但是錦華婉拒了,畢竟拿人手短,打打折倒是有的。
不久後,錦華帶著兩個弟弟和扇兒離開了閱古齋,吳財水對著滿臉的笑送到的大門外。
“姑娘,還請常來!”
吳財水堆笑著送走了錦華一行,轉回店裏,那大夥計迎了上來。
“老爺,這姑娘,我看也沒說道出什麽來啊,您如何待她這般恭敬。”
吳財水聽他一說,瞬間冷了臉。
“你懂什麽?!”
那夥計被吳財水一罵倒覺得委屈了,更緊走了幾步,追問。
“老板,您讓她幫忙看的幾樣東西,依小的看,她一個小姑娘能懂什麽?”
吳財水生氣的甩甩袖子,背著手上了樓,那夥計也跟了上去。
吳財水一上樓,看見水生正收拾那幾件物件,趕緊上前。
“哎喲,這可是好東西,快去,那些錦盒來,分別裝了。”
水生本分,不敢多說半句,找了十幾支錦盒來,幫忙分裝。
“老爺,剛才那姑娘不是說,這東西不十分的假嗎?如何還要裝錦盒?”大夥計問。
“哎喲,你個蠢材!那姑娘是何許人,在宮裏沉沉浮浮十幾年,什麽好的沒見過?又在皇上身邊做了幾年的女官,日日相伴,還有,假到真時真亦假,懂不懂?!”
吳財水怒道。那夥計還想說什麽,被吳財水瞪了回去。
“我對她恭敬?你聽沒聽說過皇上欽點女官?這姑娘就是!你個笨蛋!”
吳財水罵完之後,看向水生,反而麵色和煦了一些。
“水生,以後,這二樓就有你專門伺候了。記著,多長眼力價!”
水生聽了雖然欣喜,卻並不敢表現出來,隻是低垂著頭應著,用餘光偷偷瞄著自己的師父。
吳財水又轉頭對那大夥計說:“你,以後少打聽這些事情,管住自己的嘴!記住嘍!”
那大夥計,再不敢說什麽了,隻是從此後水生越來越得吳財水青眼,後來到底使了銀子,取了個好名字。
錦華離開閱古齋,心裏卻多了好幾件心事。
第一件就是,為何睿王的人會頻繁出現在閱古齋,還放東西來寄賣,再一件就是,這些人未免也太大膽了些,連當朝皇上的東西也敢公開來賣。
第三件就是,變賣東西的收入到底是小又子的,還是睿王的?如果是睿王的,那就更更奇怪了,他平素也不缺錢,賣這些做什麽?
帶著這些疑問,錦華一路上都沒再說一句話。
昌榮昌遠,見姐姐不說話,自己也不敢說,剛才在閱古齋,姐姐的陣勢還有閱曆本是,真真的讓他們倆折服。
先前看姐姐隻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如今看,確有過人之處,難怪麟王殿下珍視姐姐如寶。
今日閱古齋之行,真的讓兩兄弟很長見識,曾經隻知道好好學習方得始終,如今看來,如若想成為大儒,還是要多習得這些方內文雅才是。
兩兄弟都想開口說點兒什麽,卻見姐姐表情嚴肅,不敢開口,昌遠推推昌榮,昌榮又推推他。
錦華早就看到他二人嘀咕。
“有什麽話就說吧。”
“那個、那個……”昌遠習慣性的摸摸後腦,半天說不成一句話。
“姐,三弟想說,姐姐是如何吃的出那些茶的新舊的,還有,為何吃杯茶,夥計對咱們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大?”
昌榮一股腦的問出口,昌遠推了推他。
“怎麽說是我一人,明明你也想問的。”昌遠撇撇嘴。
錦華看著兩個弟弟,笑了,半天才開口。
“你們兩個平時除了讀書,還要多出來走一走,這世間的事兒,可不是隻有書裏講的,顏如玉、黃金屋、千鍾粟。”
“可是,就像品茶那些道道兒,是怎麽習得。”
“多看那!這世間人這麽多,從事的事務又不相同,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剛剛一杯茶而已,就能讓夥計對咱們的態度,天翻地覆的轉變,其實道理不在茶上,而是在品茶這件事後麵,隱藏的巨大真相。”
“真相?”兩兄弟愕然,錦華笑笑繼續說。
“一杯茶喝了也便是喝了,平素裏沒喝過好茶,沒喝過新茶,你就不知道這一錢銀子一兩的茶葉,到底跟十兩銀子一兩的的茶到底有什麽分別, 須得是你都真切見過的的。
一錢銀子的茶葉隻不過是解渴的蠢物,葉子老而柴,葉片也不夠肥厚,還夾雜著未檢出的茶葉棍,味道粗糙,隻是比喝白水多了幾分味道罷了。
而十兩銀子的茶葉,必是從采摘就極為精細的,必是那十三四的大姑娘,在天還沒亮,便去采了那茶樹上最尖上的嫩芽,更好些的,還要在姑娘的雙乳前過一過,沾了人氣兒,方是尚品。
烹茶的方法也是多種多樣的,青茶綠茶鮮嫩,就不要用滾沸撲火的水來烹,葉子瞬間就熟透了,葉子還沒喝到最精妙,就已經衰敗了。
還有,井水啊,江水啊,泉水啊,無根水啊,雪水,霜水,雨水……不同的水烹出的茶,味道都是不同的……”
錦華滔滔不絕的講著關於茶葉的事情,兩兄弟驚訝的嘴都長大了,從來不敢相信,一碗小小的茶水,竟有這許多講究,而且,姐姐講的頭頭是道,章法細膩,如開源之水一般徐徐道出。
“你們說,吃杯茶的道道兒,是不是足以看出一個人的見識?而,能分出這些茶水的區別來,必是吃過千杯萬杯的,或者有高人指點過得,也影射這一個人背後的身家實力,怎能讓人不對你態度轉變?”
錦華拿出帕子沾沾嘴角,看著兩個弟弟溫柔的笑笑。
不光昌榮昌遠聽得如癡如醉,欽佩有嘉,就連扇兒都佩服起小姐來,從此死心塌地的服侍起小姐來。
“乖乖,難怪那夥計,一碗茶,臉都變了顏色。原來是姐姐的見識壓製了他。”昌遠說話愣頭青一樣的。
“哎,我也是感念皇恩,這些許年來,在皇上跟前當差,學習了很多。你們兩個還小,要是趕在前幾年來京城,必要爭一爭皇子伴讀,長大見識。”
錦華說著探口氣,兩兄弟一聽,也覺得自己生不逢時可惜了。
“不過,既然已經來了京城,平素裏多見見文人雅士,參加個詩社文社,雖然是好的,但是也要多學學這些機巧,開闊眼界,增長見聞。
如今你們年齡還小,若是明年中了進士,將來就有機會成為天子門生,莫大的榮耀都是小事,為民請|命,以百姓為重,體察民間疾苦才是正經。如若做官不為民,還不如回東南老家去種地。”
錦華說茶,也不忘教育兩個弟弟。兩個弟弟深深點頭,受教了。
姐弟幾人,有說有笑的,很快就來到南護城河內渠附近的一家酒樓,這酒樓三層高,最頂上一層,是觀賞洗象節最佳的位置,這酒樓也是遠近最大的一間,這個節日當口,門庭若市。
錦華幾人的馬車才剛停下,便有酒樓的夥計迎上來,引路。
錦華才剛下了馬車,便有一眾人擁了過來,讓人措手不及,其實一個彪形大漢肩上扛著一根長長的帶勾的長杆,氣夯夯的走來,直撞上了錦華等人的馬車。
不知是那勾杆子傷到了馬還是怎地,馬一聲嘶鳴後,前蹄騰躍而起,車廂斜斜的朝站在一旁的錦華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