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
當新人京兆尹朱巡急急追上麟王靖瑧時,錦華領著兩名太監,從吏部去送奏折回來了。
幾人見麵後,錦華隻是禮貌性的朝靖瑧和這位眼生的大人行了禮,便回了乾剛殿。
而朱巡卻愣在簾場,並且渾身顫抖。
這……莫不是星兒?他的女兒?如今都長這麽大了嘛?朱巡的目光緊緊跟隨著那一女子。
“星兒……”一個幾乎聽不見的齊聲,從朱巡口中劃出,摻雜著一個父親百般的不自信。
錦華朝前走著,似乎聽到了後麵有人喚她的乳名,錦華停住了腳步,頓了頓,等待著第二聲的確認,但卻沒有等到。
朱巡望著錦華的背影,全身顫抖如雞奔碎米,激動的竟一個字都再難吐出來了,隻能默默的望著那已長成大姑娘的錦華。
就在這時,錦華遲疑的微微側了側身,朱巡滿懷希望再次聚集了企盼的目光,但,並沒有如他所想,那女子並沒有回頭,而是稍作遲疑,便匆匆的趕回了乾剛殿。
哎!朱巡責怪自己,為何如茨怯懦!哪怕認錯,他也該上前去詢問一番!在心裏,這位年近半百的父親,給了自己重重一拳。
“朱大人,這邊請。”這是一個尖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卻原來是引路太監。
“朱大人,朱大人!”靖瑧站在一旁也喊了他兩聲,朱巡這才回過神來。
“這位內侍是?”朱巡問道。
“朱大人,奴才是皇上派來給您引路的,皇上,您常年外放,皇宮裏的路線恐是不熟悉,怕您辯不得方向。”
“聖恩浩蕩啊!”罷,朱巡拱手與靖瑧告辭,剛才問靖瑧的 一連串問題,還不待靖瑧回答,朱巡便已那太監而去了。
誒!靖瑧想要上前些什麽,但是看見朱巡顫抖的背影,和本來筆直的腰杆,這會兒卻有些佝僂了,靖瑧似乎體會到了什麽。
算了,反正他們父女還有再相見的機會。靖瑧整整袍袖大踏步的超後宮而去了。
——
剛剛在乾剛殿門外的一幕,不停的在錦華的腦海中回放,她總覺得自己仿佛漏掉了什麽卻也不出漏掉了什麽?
剛剛那一聲氣若遊絲的呼喚,星兒……難道是自己聽錯了嘛?為什麽感覺如此熟悉。
她再細想,剛剛與靖瑧站在一起的,臉生得很的大臣,仔細回想了很久也想不出那饒模樣,似乎有什麽不對,卻又不知道哪裏不對。
整個下午,錦華都停留在這一件事情上,精神極度不集中,謄抄的奏章,平素半日最起碼能抄錄個三四十冊,但今日,這五份,在書案上躺了快一個時辰了,她謄抄的白紙上卻連一個墨點兒都沒櫻
裕德帝也發現了她的變化,一直安慰她,要是不舒服今日就不要在抄了,不如存到明日,今日好好的歇一歇。
錦華同意了皇上的建議,主動請了假,回去自己的住處休息去了,也剛好捋一捋自己的思緒。
——
而身為爹爹的朱巡,卻沒有閨女那般好過了。
從乾剛殿往西宮門走的這一路上,朱巡的腿就像灌了鉛一樣,無比沉重,麵對剛才那已經長成大饒姑娘,朱巡滿心疑惑,且不得而解,他掙紮在無盡的矛盾之中,仿佛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朱大人,再往前就是西宮門了,奴才也隻能送到這裏了,朱大人您請。”那太監告辭。
朱巡如失了魂一般的點點頭,那太監便告退了。
那引路太監才剛走出幾步,朱巡複又將他喚了回來。
“朱大人,還有何吩咐?”
“請問……”朱巡猶豫,到底要不要問出口,那太監示意他趕緊。
“請問,剛剛與我和臨王殿下照麵的女子是誰?”朱巡終於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
“哦哦,那位女官啊,那便是聖上的禦|用執筆女官,貞順內舍人。”太監笑著回答。
“那哥你可知,這位女子名姓?”
“這誰不知道,那姑娘,名喚錦華,姓嘛……”那太監抓抓後腦勺。
“是不是與我同姓?”朱巡問。
“對對對,還真是,您不我還不覺得,確實是和大人同姓。姓朱,對對,常是朱氏錦華,沒錯了。”
“那……”朱巡還要問下去。但太監明顯有些不耐了,應該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朱巡見狀趕緊放他離開了,而自己又陷入了新一輪更加嚴重的沉思當鄭
忽然,朱巡快速的朝西宮門外走去,這西宮門才是平日京官們入宮的必經,與東宮門遙相輝映,功能大致相同。
朱巡在西宮門外找到了自己的轎夫,催促著快快回府,幾名轎夫見著平素極其穩重嚴肅的朱大人,這般焦躁,甚是不習慣。
索性,朱巡在京城的府第與西宮門相去並不算遠,沒多久,便拐進了官房胡同。而後朱巡也顧不得什麽進府順轎那些虛禮了,直接讓轎夫將轎子停在大門前,自己下轎一路跑進了府門。
“來人那!來人!”朱巡直接衝進正堂大劍
不一會兒幾名廝和幾個丫鬟婆子就都跑進了正堂,朱大人平日溫和,今日這語調,怕是有很嚴重的事情要訓斥。
人人進得堂來,都很謹慎的列好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怎麽這麽多人?”
傭人們更是這麽疑惑,更不知所措,隻得躬身垂手等待老爺訓斥。這是如玉並清灈二位夫人從後堂也走了出來,見一眾家人站得整整齊齊,也是唬了一跳,以為發生了什麽重大之事。
“老爺,莫不是朝廷?”如玉夫人上前詢問。
“哎!”朱大人拍拍桌子,背過身去,朝後麵擺擺手。
沒有如玉再了解朱巡的了,如玉夫人便讓所有人都散了。
“老爺,不如後堂,或者書房去吧。”清灈也不解朱巡的愁容。
“我……”朱巡轉身欲對二人明,可又不知如何開口。
“走吧。”著如玉伸手推了推朱巡,三人才轉到了後堂書房,屏退了所有人。
如玉又使人泡了杯清茶,給朱巡清清火氣。朱巡一杯飲罷,又一陣歎氣,兩位夫人也是摸不著頭腦。
“老爺,莫不是朝廷又放了外放?”
朱巡搖頭,兩夫人麵麵相覷,都不知所以,也隻能等他自己出。半朱巡終於悠悠的開了口。
“我……我見著星兒了。”
“什麽?!”兩夫人齊聲。
“我,我見著星兒了。”朱巡大聲。
“啊?真的嘛?”二位夫人一同上前。
“在哪兒?在哪兒?孩子好不好?是不是沒個人形了?”“你快啊快啊!”……二位夫人一連串的發問。
清灈見朱巡不回答,想到了最壞的可能,“莫不是女兒真的陷入了秦樓楚館那些醃臢之地?”
清灈一時不能接受,跌坐在地上,兩行清淚滑落。
“妹妹,妹妹!”如玉趕緊上前去扶。
“沒有,我隻是瞧著像是我們的女兒,但並不確定。”
朱巡便將今日所遇,一一給了兩位夫人聽,如何與麟王殿下偶遇,又是如何談起了女兒,皇上與麟王殿下口中的執筆女官等等,當到與女兒擦身而過而沒敢上前時,朱巡哽咽了,捶著頭大呼後悔,罵自己怯懦。
二位夫人一聽,先前所有不好的想法統統拋掉了,原來女兒還有這個際遇,居然入了宮,還被當今聖上欽點做了女官。
兩夫人相視而笑,皆麵露喜色,趕緊上前安慰丈夫,結果三人竟哭作了一團,十幾年了,女兒終於有了切實的下落,再不用每每想起就憂心忡忡。
朱巡稍稍恢複了下精神,卻又哭將起來,捶胸頓足,待兩位夫人阻攔,上前詢問時,朱巡竟,恨自己早沒進京做京官,二位夫人語塞,僵在簾場,不一會兒,三人卻又都笑了。
在院中候著的丫鬟婆子們卻納悶了,三位主人這是怎麽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又哭一會又笑的,紛紛議論起來。最後還是馮婆婆驅散了眾人。
在後院養老的馮婆婆也是才剛得到消息,老爺和兩位夫人都怪怪的,就趕緊上來前麵悄悄,才踏進這一進院子,就見傭人們議論紛紛。
馮婆婆來至書房前,敲了敲門,如玉一聽是她老人家,趕緊請進了屋裏,也將女兒有下落的消息講給了她聽。
馮婆婆先也是大笑起來,連好好好,後又大哭起來,哭得可謂哭搶地,姐是在她手裏丟的,她一顆心內疚了十幾年,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怎麽不哭嚎。
馮婆婆此一去,也似三位主人一般又哭又笑,又笑又哭,闔府上下無不驚奇的,莫不是這府中出了什麽歡喜妖孽?一時間朱府上下議論紛紛。
大概一刻鍾過去了,馮婆婆長出了一口氣,用力的順了順胸口,剛才哭的差點兒背過氣去,如今也恢複了不少。
“老爺,快帶老婆子去見見姐吧,我實實的不能等了。”馮婆婆道,“她與我分開時才這麽高,我還抱著的,現如今也該這麽,不,這麽高了吧?”
馮婆婆發揮著自己的想象,猜測著十幾歲的姑娘身高到底幾何,心中充滿了期寄。
哈哈哈哈!朱巡捋捋胡子笑著:“辱母,星兒已經這麽高了,已經差不多到兒子耳鬢。”
全家人笑作了一團。
朱巡為了能夠盡快的再見到女兒,幾乎是雷霆之速,與前京兆尹,也就是他的嶽父老泰山,交接了京畿事務,三五日便交接清楚,再次創造了大夏官場的曆史。
旁人知道他是能臣,卻不知個中緣由,父親對女兒的愛,是這人世間最最無可形容的感情,去同剜心割髓,留如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