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顆怎樣的棋子
天武帝太意外了,剛剛大皇子和韻貴妃同她稟告案情的時候,並沒有提到這一茬。
他向來反對懷寧和祁彧在一起,倒不是因為祁家入不了他的眼,二是因為祁彧有婚契在身。他並不希望自己最寵的女兒屈尊受委屈,更不想皇族落人話柄。
他怒聲問道,“互道心意?兩情相悅?到底怎麽回事?”
君九辰在公堂上說的“兩情相悅”,其實是說給堂外的眾人聽的。懷寧和祁彧從好些年前開始就不檢點,何來臉皮指責孤飛燕?皇都裏那些愛議人是非的老百姓們罵過了孤飛燕,也該罵一罵懷寧和祁彧了。
他從來不喜歡跟父皇談論婚配之事,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但是這一回,韻貴妃嚼的舌根惹惱了他。
君九辰也沒有說太多,隻將懷寧公主和祁彧在公堂上當眾承認喜歡彼此的話複述了一遍。
韻貴妃並沒有提這一茬事,君九辰也沒詳說。天武帝哪知道懷寧公主當眾說喜歡祁彧是為了說明作案動機,又怎麽會知道祁彧當眾承認自己喜歡懷寧公主,是為了證明懷寧公主的作案動機呢?
天武帝氣得又開始咳嗽起來,好一會兒平息,“極好!極好!一個背著婚契,一個明明知情,眾目睽睽之下,這……這是丟人現眼!”
君九辰並不再為懷寧和祁家說好話,隻道,“父皇息怒,身子要緊。”
天武帝原本見懷寧哭成這樣,多少是有些於心不忍的,畢竟,他愛屋及烏一直都很喜歡懷寧。他原本還想著如何才能不重罰她,不傷韻貴妃的心又給靖王一個交代,這下,他肯定是要重新考慮了。
天武帝道,“待真凶歸案,朕再定罪。吩咐下去,定罪之前,沒有朕的許可,祁家之人不可離開皇都半步!”
他猶豫了下,又冷冷說,“今夜就派人盯著西軍營。祁世明可是一條會咬人的狗,不能逼太緊,可有些時候該教訓還得教訓!”
君九辰當然明白父皇的意思。
父皇並沒有偏袒祁家,對於祁家和程家,父皇向來一視同仁,那便是都心懷提防。畢竟,天炎才建國十年,根基未穩,他不得不防。
“是!兒臣記住了。”
君九辰起身來,又道,“父皇身子要緊,兒臣就不久留了。待此案有進展,再來稟。”
天武帝卻嚴肅地說,“辰兒,你放的長線既已經收回,待揪出真凶,大慈寺那張簽文,也該作罷了。朕和你皇叔最看重的就是你,今後太子亦要靠你輔佐,凡事你心中得有數。”
君九辰麵無表情,那雙幽冷的眼眸如夜空般漆黑深邃,像是令人永遠都看不穿看不透。
他點了點頭,仍舊是剛剛那句話,“是,兒臣記住了。”
君九辰一到禦書房門口,並沒有馬上出宮。他去了一趟太醫院找蘇太醫,他對父皇的病情一直很了解,而且盡力在為父皇尋醫問藥,就父皇今夜的氣色看來,不太像是正常恢複,他自是懷疑。
逼問了蘇太醫,君九辰才知道,原來父皇一直在服用一味名喚“益神丹”的奇丹,而且已經有五六分見效了。此丹藥能令病重病危,甚至臨死之人在短時間裏精神百倍,若是每日服用,更有續命之效。
君九辰問說,“蘇太醫,這是何時的事了?”
蘇太醫十分為難,卻不敢不答,“稟殿下,這是三個月前的事。殿下,皇上不讓下官說,您可千萬保密,否則……下官的命休矣!”
“你且當本王沒問過。”
君九辰轉身就走,眼底閃過了幾分失望。父皇若需要這藥丹,他自是會盡力去尋,父皇為何不告知? 他一直都知道,父皇並非真正信任他,卻沒想到父皇連如此重要之事都瞞著他,防著他。
對於父皇,對於太子他一直盡心盡力。
而在父皇心中,他到底是一顆怎樣的棋子?
十四歲那年,他從昏迷中醒來,身體被重創,奄奄一息,手裏卻抓著那竄奇楠沉香佛珠不放。他忘了所有的事,甚至忘了自己是誰,他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父皇。父皇告訴他,他因天賦異稟,骨骼驚奇,自幼就被大皇叔帶走調教,因走火入魔才而負重傷,失去所有記憶。
那之後,他便同大皇叔留在天炎的北疆,他母後的故鄉夢族雪域養傷。三年裏,父皇的書信不斷,關心他的傷,教他行兵打仗,治國興邦之道。十七歲那年,他回到晉陽城的第一天,父皇便敕封他為王,享與太子同等規格的禮製。
父皇還說愧對他,儲君之位本該是他的。
對於皇位,他一點興致都沒有。
他這輩子最想做的事,莫過於找回失去的記憶。他不知道那條奇楠沉香怎麽來的,卻本能一般視之如命。
他心有疑慮,甚至是懷疑,卻不曾問過父皇和大皇叔。
夜深人靜了,君九辰才回到靖王府。
他拖著頗為疲憊的身子去了後花園,令夏小滿伺候藥浴。他靠在溫泉池邊,仰頭望著夜空中的星月,眸中的孤冷才退去了一些。
雖然丟了十多年的記憶,可習慣卻沒有丟掉。後花園滿園的連翹,熱騰騰的藥浴,夜空中的北月南鬥皆是習慣。他想,這些必是他小時候極喜歡的。
都說失去記憶的人是無根之浮萍,要把自己藏在習慣中才會有安全感,才能卸下渾身防備。或許吧。
君九辰望著星月,望著望著,不自覺就閉了眼睛。本是困乏了,哪知道一閉眼腦海裏就不自覺浮出孤飛燕那張驚呆了的小臉。
君九辰立馬睜開眼睛,像是害怕自己再繼續閉著眼,腦海裏會浮現出更多來。
他朝明玥居方向看去,隻見那院子已一片漆黑了。
這麽晚了,那個女人在做什麽?應該睡了吧?
孤飛燕怎麽可能睡得著?
她雖然困倦,卻還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她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全是君九辰狠狠撕扯自己衣服的那一幕。幸好她困倦是困倦,她的腦子還是清醒的,否則,那一幕真的很容易被誤當作……夢啊!
她努力很久,終究是睡不著,索性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