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是清晨時分,朝霞染紅了天際,在襄陽的郊外,一道絕美的身影站在一座枯墳前。
她掩著麵,紅色的頭紗遮住了她整張臉,而那枯墳上隻寫著一個字,鈺。
桑瀧月蹲下身,輕撫著上邊的鈺字。
這是她為文璟鈺建的一座枯墳,實際上即便並沒有他的屍體,因為三年前,他的屍體無故失蹤,無人察其下落。
桑瀧月不知是誰在自己的人之前偷走了他的屍體,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死了。
那時他中了帶了毒的暗器,還被趙曄一劍刺穿胸口,她是親眼看著他斷氣的。
他臨死時說的話,那個場景,她至生難忘。
趙曄……
她狠狠咬牙,即便是他死了,她還是無法原諒這個男人。
所以南陽,她必定是勢在必得。
就在桑瀧月起身之際,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忽然出現在她身後。
桑瀧月條件反射的探向腰間的軟劍,直到聽到那人的聲音才鬆懈垂下手臂。
“公主,季公子那邊派小人來報,一切準備妥當,遊湖時間就定在燈會開始之時。”
此人乃葉朗身邊的親信,唯獨聽命於他,二人之間傳信,大多是通過他傳遞的。
“知道了,你回去吧!”桑瀧月轉身,目送著那身影消失在朝霞中,隨後跟著離開了此處。
她並沒有發現,在她離開後不久,一道緋色的身影駐足在墳前許久不曾離開。
熙熙攘攘的街頭,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人們歡歌笑語,燈光照亮了整個襄陽城,歡笑聲徘徊在街頭巷尾。
襄陽的燈會是一年一度的盛景,桑瀧月並不是第一次見,卻是第一次切身感受融進這樣的氛圍中。
“月姨你看,那邊的小兔子燈籠好可愛的。”小包子的小手被桑瀧月握在掌心,巴掌大的臉蛋紅撲撲的。
“嗯,很可愛……”桑瀧月目光不期然對上花緋弦微眯的眸子,嘴角微微抽搐。
本來她是準備動身去會會那個身份神秘的南陽王,可是她疏忽了花緋弦這個男人的狡猾。
為了能夠讓自己先陪他逛燈會,他竟然慫恿季逸雲撒嬌打滾賣萌,非要他們陪他去逛燈會。
而桑瀧月向來無法拒絕這個可愛外甥的請求,隻好是妥協了,把計劃變更為——先陪他們逛,再去會會那個襄陽王。
現在他們倆一左一右牽著季逸雲,興許在外人看來他們像是一對夫妻吧?
這個想法一經腦海中冒出,桑瀧月是錯愕的,因為浮現起的那張男人的臉,不是身側陪伴自己三年多的男人,更不是那個為了自己而死的男人,而是……
她抿了抿唇,不禁握緊了小包子肉乎乎的小手。
“月姨,疼疼……”季逸雲淚眼汪汪的抬頭,仰望著桑瀧月。
他總覺得今天的月姨好奇怪喔!
桑瀧月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心神不寧的,看見季逸雲委屈的表情,隻覺得心疼,將他抱進懷裏道,“對不起,月姨給你吹吹。”
“嘿嘿嘿,不疼了,月姨最好了。”季逸雲一臉滿足的埋在桑瀧月懷裏。
他最喜歡月姨了,總是香香的,可好聞了。
“本閣主可終於不用牽著這個小屁孩了。”
花緋弦伸手戳了戳季逸雲肉肉的臉頰,順手牽過桑瀧月空出的柔荑,十指緊扣。
他怎麽會察覺不出桑瀧月的異常?
這三年來他一直覺得即便她什麽都不說,他依然能透過她的一個蹙眉,一個揚唇,猜出她心中在想什麽的。
可這次他覺得有點讀不透她的神情。
花緋弦不由得感歎,他親手養大的小貓長大了,不再是過去那個他隨意便能窺視她心中所想的少女。
“月姨,我要那個兔兔燈籠!”季逸雲本來是想隱晦的表達自己想要那個兔子燈籠,可偏偏桑瀧月領悟不到他的意思,最後他隻好得自己開口要。
桑瀧月這才領悟過來小包子的心思,失笑道,“好,月姨去給你買。”
“罷了,我去買好了,你在這等著。”花緋弦不舍的鬆開十指緊扣的手,轉身。
就在這個瞬間,桑瀧月餘光掃過人群的另一邊,竟是看到了一張她不敢相信的麵孔。
“鈺……”
她失神喃喃,追了過去,渾然聽不到季逸雲在她懷裏叫喊。
“月姨,花叔叔還沒來呢,我們不等花叔叔給我買燈籠了嗎?月姨!月姨!”
桑瀧月什麽都聽不見,隻是追隨著那個身影盲目的向前。
最終那個身影消失在護城河邊,這裏正是季蘇丙與襄陽王約定的地方。
難道……
季逸雲久久得不到桑瀧月的回答,心裏惦記著那個兔子燈籠,“哇”的一聲哭了。
桑瀧月這才恍然回過神,還沒來及開口哄小包子,隻聞一道熟悉的男聲在自己背後響起,“這是你的孩子嗎,皇嫂?”
有什麽熱熱的東西湧出了眼睛,桑瀧月後背僵了僵,艱難的轉過身。
隻是一眼,她的眸子就定住了。
就在護城河河岸,背後是點著各式燈籠的船房,以及漫天的星空,男人一身粉色的衣裙,笑靨如花,狹長的丹鳳眼微挑,閃爍著動人的光澤。
他眼底的光亮,要比星辰,比燈籠還要明亮。
他隻是定定凝視著她,溫柔而懷念的神情。
“真的是你,鈺,你沒有……”
桑瀧月張了張口,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後邊那個“死”字。
仿佛她說了,他就會從她眼前消失一般。
她真懷疑這是一場夢,如同她過去夜晚驚醒,不停重複的那個噩夢。
男人揚唇道,“皇嫂,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他不是我的孩子,隻是……親戚家的孩子。”
桑瀧月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張臉,一遍遍確認眼前的人是不是那個人。
比起最開始的狂喜,現在她恢複了冷靜。
季逸雲的身份定是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的,即便這人是貨真價實的文璟鈺。
“那就好。”在得到桑瀧月的解釋後,他稍稍鬆了口氣,上前一步,笑著道,“你過得好嗎,阿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