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紙條
轉身背抵著門，絕塵展開掌心，謹慎的打開那被汗黏濕了的紙條。
雖然黏了汗水，墨汁並沒有因此暈開，上麵清楚的寫著，子時一刻語煙屋中見，幾個大字。
那清秀不失張力的字跡在潔白的紙上綻開一朵朵墨花，字如其人，美卻不柔媚，映著昏黃的光線，別有番清雅的韻味。
絕塵的纖手重將紙條捏成一團攥在掌心，轉身在成設清簡的屋中竹椅上坐下，細細看去，微眯的眼彎成月牙的弧度，煞是好看。
她難得露出一絲笑容，便是這久別重逢，才讓心頭激起了絲絲波瀾。
青兒也是個不屈不撓的丫頭。
在屋外氣呼呼看著隔壁緊閉的門，感覺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泄，便重重踩著步子奔進屋。
“小姐，你就幫幫青兒說說衛公子嘛！”
“小姐，求求你了嘛！”
在絕塵耳根子磨著，死活也要從絕塵嘴裏討到個說法。
絕塵實在沒辦法許了她的意，她才笑嗬嗬道，“小姐對青兒真好嘿嘿嘿……”
如玄離所說，他親自給他們送來了晚膳，先是衛霖羽屋，然後是絕塵屋。
彼時青兒在收拾桌子上的灰塵，絕塵親自接的食盒，玄離若有所指的瞥了眼青兒，塞給了她一個紙包，在她掌心默然寫下個睡字。
她心領神會。
玄離料定了青兒不可信，讓她在青兒的飯菜中下藥，好便她半夜與他相會。
然而青兒現在已是她的人，要不要下這藥，她也犯了難。
一則她擔心青兒性子善，難替她撒謊遮掩，到時反倒害人害己，二則尚未進京便全然暴露自己的身份，她怕為靜林寺引來血光之災。
糾結再三，她還是選擇了玄離替她安排好的路子，打開食盒一角，展開那紙包，眼疾手快將其中的粉末，倒進稀粥中，用調羹拌了拌，旋身放在桌上。
“小姐怎麽能做這種粗活，還是奴婢來吧！”青兒見絕塵親自取出食盒中的清粥小菜，忙是上前阻止。
絕塵笑著搖頭，眸中難得的淌過絲絲溫情，“你這丫頭還真把我當成千金小姐了？”
青兒鼓著腮幫子，氣呼呼道，“小姐說什麽呢！奴婢可不管小姐是誰，什麽身份，反正奴婢就是認定了，不論如何，這輩子小姐都是奴婢的主子！”
絕塵睫毛顫了顫，心頭有些動容，“好了，坐下來一起吃吧！”
便是有朝一日，她要離開文璟珵身邊，也定要安置好這丫頭才是……
靜林寺的夜晚，寧靜得隻能聽得見蟲鳴。
靜林寺內院向來慣於在屋中擺放兩張床，一東一北，一個正對著門，一個臨著窗，不論是客房還是僧人所住房間，皆是如此。
絕塵以身子抱恙，不想吹了冷風加重病情為由，選了那正對著門的床，方便天黑行動。
剛吃完晚膳不久，那藥效卻是發作得不緩不急，隔了約莫半個時辰多，青兒才嚷嚷著困了，沒一會兒，空中便響起了她的鼾聲。
此時時辰還早，絕塵點亮了紅燭，尋來筆墨，練習打發時間。
但她的心不靜，那娟秀有力的字寫著寫著便失去了筆鋒，寥寥草草，一點也不像她的風格。
她索性滅了燭光，躺到東側的空床上。
心中安定不下，她有許許多多的問題想要問玄離。
比如說，那日翠雲山山腳一別，他是怎樣甩開那群黑衣人，安全脫身？
比如說，他可有向西循去，看到她留下的標記？
但縱是有再多的話要問，此刻她唯有忍耐和等待。
沉心靜氣，便是她在靜林寺學會的第一件事。
蟲鳴聲一陣一陣，催人入睡。
絕塵睜大著眸，全無睡意。
柔和的月光透過天窗撲打在她沉靜的臉上，留下了一圈淡淡的陰影。
少女皎白的臉龐，猶如天上的晨星，一閃一閃，帶著些許雀躍之情。
客房與僧人們住的內院間隔著個靜水湖，一條長長的白玉橋橫架在湖麵上，分開了兩處。
曾經靜林寺也是香火鼎盛，但隨著翠雲山附近村莊漸漸減少，村中青壯年出門闖蕩，隻剩下腿腳不便的中老年，日漸變成了一座冷清的寺廟。
絕塵的記憶中，靜林寺便是清幽，少有人跡的。
她曾聽著這蟲鳴，伴隨著這蟲鳴入睡，也曾睡在靜水湖旁那棵蒼天大樹下，曬著太陽，捧著本書，看累了小憩片刻，醒了在繼續看，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兒時陪在她身邊的，除了慧心，便是玄離師兄。
玄離雖隻長她兩歲，性子卻極是沉穩，在煙姨教她功夫前，她便是跟著玄離學些皮毛。
玄離是師傅是兄長，卻也是她除了煙姨慧心外，最信賴的家人。
思緒沉沉浮浮，終於熬過了亥時。
絕塵輕手輕腳的掀開被子，雖然放倒了青兒，還是要防著隔壁屋兩個功夫聽力好的人瞧出蛛絲馬跡，並且為了方便起見，她合衣躺下，此刻少了不少麻煩，借著月光，摸著牆壁，輕而易舉溜出了屋。
黑夜並不影響她的行動，這靈隱寺她生活了十四年，便是閉著眼睛她也絕不會迷路。
為避免途中遇到師兄弟耽擱時間，她特意挑了個人少的小道兜兜轉轉。
語煙的屋子在內院最北邊，左邊是齋堂，右邊一條長長的廊道通向前院，緊臨著她與慧心的僧舍。
絕塵腳步沒有停頓，筆直向前，右拐進了語煙的房間。
屋內一片漆黑，唯有天窗流瀉下來的柔和月光，隱隱約約照亮了屋子一角。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已是坐在木質簡約的長凳上等候多時。
絕塵“吱呀”一聲推開這老舊的屋門，玄離溫和泛著柔潤的眸循聲落在絕塵身上。
一月不見，她變得不太一樣了。
他早就知道了她的性別，並不意外看到她一副女裝的模樣。
隻是那一貫清冷的人兒，身邊竟多了個出挑的男兒，還是她的夫君，讓他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而她竟那麽親昵的與那男人在一起，鮮少見她臉上少了分疏離和防備，連帶那淡漠的容顏都柔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