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留宿靜林寺（上）
顛簸的馬車向北疾馳，已駛進雲州境內。
連綿的山脈連著天空，翠綠與碧藍交聯成一片，無邊無際，仿佛沒有終點。
絕塵漫不經心的望著車窗外匆匆掠過的蔥綠風景，清冽的眸定在山頂那一抹巍然的紅色。
靜林寺，那個承載著她無數記憶的地方，如今隻能這樣遠遠看著，把它當作擦肩而過的陌生景色。
還記得一月前，她滿是壯誌雄心的離寺，揚言必定尋回慧心。
可此刻唯有無奈。
人世並不像她想象的那麽簡單，而人海茫茫，憑著那渺茫的一點線索，她能追查至今已是不易。
便是此刻讓她回去，她有何顏麵踏入靜林寺半步？
“王妃曾途徑過此地，可否覺得有些眼熟？”絕塵未斂去愁思，便聽得衛霖羽一聲含著笑意的悠然嗓音。
“衛公子說笑了，苓兒一路蓋頭遮麵，怎欣賞得到一路的風景？”她挑起唇，戀戀不舍的將目光從那車窗外的景色挪開，對上他笑吟吟的眸。
衛霖羽一隻腿翹在軟榻上，另一隻自然展開，手臂環抱著那彎起的腿，下巴擱在膝上，本是極為不雅的動作，放在他身上，倒是顯得慵懶而優雅，再那月白色的袍子，襯得一股子貴公子的儒雅味道。
他勾著唇，挑著眸，看不出他問這話的意思，“是嗎？那就是本公子多慮了。”
“到哪兒了？”文璟珵似是給兩人的對話吵醒，抬了抬眉，半展開了眼簾。
他換了身藏青色的長袍，雖然不及絳紫色，但是卻恰到好處的修飾著他的腰身，將他滿身的疲倦與臉上病態的蒼白斂起，更有一種張狂的活力。
再看那眸，含著幽深與明亮，哪見零星半點睡意？
然而那眸對著衛霖羽，從絕塵的角度，卻是隻能看到他半垂著的眼簾上烏黑濃密的睫毛。
衛霖羽聞言掀開車簾半探出身子，支著攤開的手掌在眼睛上端，四處瞭望，“雲州與荀州交壤處，附近都沒有村落，不過前麵的山頂上，倒是有個寺廟，王爺是想尋個夜裏歇腳的去處？”
絕塵心髒“突”的劇烈跳動了下，“王爺不是說行程不夠，急著趕回京嗎？”
她何時關心起他的公事來了？
文璟珵怪異的瞥了眼絕塵，隨口尋了個理由，“便是王妃的身子守得住，本王的身子也吃不消。”
“噗……”衛霖羽不厚道的笑了。
他可是記得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某人還說“剩下的隻是些小傷，不足為懼”這樣鐵骨錚錚的話，這會兒在王妃麵前，倒是賣起可憐來了？
“那……王爺的意思是去寺廟歇腳？”
他眸中噙著揶揄，由文璟珵掃向絕塵，似是在說，這裏還有個女丁在，恐怕是不便去寺院那種六根清淨的地方吧？
若是回靜林寺，她的身份豈不是要穿幫？
絕塵這個想法剛浮現在眼前，便聽得文璟珵遲疑道，“嗯……隻是不知上山路可好行……”
絕塵按捺住跳動得愈加劇烈的心髒，麵無表情的捏緊拳頭。
花緋弦說過，隻要呆在文璟珵身邊，便可等到慧心出現，雖然不知他說的話是否可靠，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何況她現在的追查線索是那聞阮心，呆在文璟珵這個當朝的皇室血脈身邊，會好查得多。
若此時功虧一簣……
“王爺不用擔心，本公子即刻便去探路。”衛霖羽一個旋身，未等馬車停下，便跳下車，動作頗為瀟灑。
駕車的將士忙收緊韁繩，隻聽得“籲”的一聲，馬車猛地停了下來。
文璟珵撐起身子，對外道，“本王在這原地等你，快去快回。”
從頭至尾，二人都不曾詢問絕塵的意見。
靜林寺上山路自是不好行，當初是玄離師兄帶著她在前麵開路，她才枉走了些冤枉路。
然而便是她多想阻止二人上山，也絕不能說出半句多餘的話。
文璟珵忽然間改變線路，說是為防再遇來路不明的賊人盯上貢品，合情合理，可此刻倒顯得有些刻意。
莫非他懷疑到她身上了？
那他這些天的溫柔，包括為她擋箭，都是為了讓她相信他，演出來的？
帶著這吃味的想法，三人隻身，隻帶著青兒上了山。
至於眾將士留在了山腳下安營駐紮，由衛冉帶領守著貢品。
除了附近的香客，靜林寺少有人光臨。
斑駁的漆紅色大門色澤黯淡無光，預示著其古老的曆史和曾經曆的風雨冰霜。
衛霖羽先上前一步敲響了寺門。
隔了半晌，聽得“咚”的一聲，內栓被拉開，寺門大開。
絕塵再也沒料到，出門迎接的人竟是玄離。
他身著分別時那身青灰色袈裟，如玉光滑溫潤的臉龐，噙著謙然的微笑，“幾位施主這是前來上香？”
那溫和的眸光掃過四人，就像是未識出站在文璟珵身旁的絕塵，帶著應對香客的疏離有禮。
“小姐，寺廟裏和尚都長這麽好看？”青兒傾倒於玄離纖塵不染的容顏，暗自在絕塵耳邊嘀咕一句，臉頰上透著緋紅，難得見她一幅嬌柔小女人姿態。
絕塵勾唇不語，見衛霖羽扮得一副彬彬有禮，抱拳作揖，“不，我們是途徑此地的商人，幾日趕路未曾合眼，便想在貴廟中留宿一晚。”
“這……”玄離沉吟一聲，似是困擾的望向在場兩位女子。
衛霖羽平攤開手，正色道，“小師傅還請放心，這位是我們家夫人，至於那位是在下的夫人，皆嫁做人婦，絕不是那等不安分守己的女子。”
誰是他夫人啊！青兒暗自腹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色彩繽紛。
玄離看在眼裏，琉璃眸流竄過一抹明滅不清的光芒，托著下巴，沉思的樣子，“此事小僧恐怕無法定奪，請施主稍等片刻，讓小僧去將此事稟報主持，由主持來做定奪。”
“也好。”衛霖羽笑眯眯的揚起唇，“那就麻煩了小師傅了。”
玄離微微頷首，目光多停留在了絕塵那清冷的容顏上一秒，自然的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