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轉危為安（中）
她從來沒有這麽慌亂過。
瑟瑟的夜風如鋒利的刀尖迎麵割在臉上，傳來麻木的刺痛，她劇烈的喘息，嗓子幹得發痛，胸膛似是要炸裂，卻沒有放慢一步。
幾十米的距離，她隻看得到那抹凋零的身影。
穿過重重人群，隻是奔跑著，就幾乎費勁了她一生的氣力。
若不是有衛冉跟在她身後，替她擋開無眼的刀劍，她一個弱女子怎能避開無情的廝殺，和橫飛的血肉，來到文璟珵身邊？
慘白著臉蹲下身。
剛剛離得遠，因而她未留意到他緊抿的唇已泛著烏紫。
他是怎麽撐著直到她被救下的？
絕塵眸子閃了閃，噙著不明的光亮，原來他真的是發自內心想求得她原諒，當初那杖刑差點要了她的命，他便是要拿這一劍來抵他的過錯麽？
尖利的貝齒暗暗咬破了櫻唇，她兀自強壓著慌亂，解開了之前纏好的包紮。
那時給顏如玉吸引去了目光，她並未撕開衣物仔細觀察傷勢，現在想來，若是那時她多一點注意，早一些察覺，便不會害得他毒發了。
是她的疏漏，也是她的疏漏牽連害了他，害他淪得到此地步。
傷口留著膿血，呈烏黑的色澤，明顯是中毒已深。
絕塵徒手撕開了他整個右臂的袖子，見那烏青色已蔓延了半個手臂，毒素再向下，怕是整個右臂都得廢了。
“衛霖羽現在人在哪兒？”她清冷的聲音帶著幾不可聞的顫抖。
哪怕是在他說她的生死與她無關，下令殺無赦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麽的慌張。
或許她是相信他的。
或許早在這幾日的相處中，她已對他卸下了心房。
衛冉遲疑了下，暴躁的撓撓頭，沉斂的眸滿是鬱煩，“衛公子出去辦事了，現在行蹤不明，隻能確定不在襄陽。”
若是在襄陽，找批好馬，快馬加鞭，興許兩三個時辰便能到了。
可此時……
絕塵長舒一口氣，如黑曜石明亮的眸子緩緩沉澱，恢複最初的清冽。
越是這種時候，她越是不能慌！
再後悔也於事無補，現在她能做的隻是盡可能保住這條命，拖延時間，等著衛霖羽前來解毒。
“立馬通知衛霖羽，告知他這邊的情況，讓他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
絕塵沉著臉補充，“還有，給我一把鋒利的匕首我要為王爺排毒。”
兩人說話間，商無紀的人早已全軍覆沒，片甲不剩。
衛冉起身整頓了下將士，簡潔的吩咐下清掃現場的事宜，隨即匆匆拿了把匕首遞給絕塵，親自去辦她交待的事。
絕塵根據書中所學，先用匕首劃破了文璟珵流著膿血的肌膚，清掉膿血。
再讓一個眼神不錯的將士去屋後的竹林挑了顆細竹子劈下來，將竹子卡在傷口處，讓那黑色的毒血順著竹子中空的管道，涓涓流出。
這是第一步排毒。
單是這第一步，就讓絕塵忙得滿頭大汗。
但一直讓血這麽流著也不是事兒，剩下的就是止血了。
當那烏黑有一點轉紅時，絕塵趕緊弄來止血的藥粉撒上，重新纏好繃帶，算是大功初步告成了。
另一邊，衛冉就在竹屋前的空地上，點燃了軍隊緊急通知特用的橙色信號彈，連續三個，代表著最高危機，即文璟珵有生命危險。
凡是文璟珵的人看到，便會再點燃著信號彈，一個傳遞給一個其他人，直到衛霖羽看到為止。到時候衛霖羽再循著一個個傳信人來到這初始的發信處。
這裏沒有信鴿，便是要感到最近的城鎮，也要個半日。
信號彈雖然廢了些功夫，卻是衛冉能想到的最快最直接的法子了。
結束後衛冉刻不容緩便回到原地，見絕塵毫不顧忌滿地的血汙，並膝跪坐在地上，一身素衣染得斑斑駁駁的血跡，一旁烏黑的血水沁黑了泥土。
她俯身垂著眸，那一頭順滑的青絲流瀉而下，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她白嫩的指尖一圈圈纏繞，簡單的動作，隱約卻見她因汗水黏膩成一簇一簇在紅撲撲的臉頰上，柳葉秀眉微蹙著，黑亮的眸盛滿了異常認真的執著。
文璟珵枕著她的膝蓋，在她的臂彎下，雙唇烏紫中泛著白，即便是緊閉著眸，依然可見其額頭青筋縱橫，似是經曆了極大的痛苦，但卻不見其有轉醒的跡象。
這還是那個王爺嗎？
戰場上，他所向披靡，無所畏懼，總是帶著兄弟們衝在最前頭。
他身姿矯健，不論何時都臨危不亂，周身散發著一股令人臣服的魄力。
誰能想象，那樣的他竟敗在了一個方才幾十人的小戰場，此刻，他奄奄一息躺在這兒，隻等著一線希望，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平日裏尤善交際的衛冉，這一刻話語梗在了嗓子眼，滿心的關切，卻說不完整一句話，“王妃……王爺他……”
絕塵抬起頭，望向遠方，漫地的屍體已被清理得所剩無幾，但那濃重的血腥味，已滲透到泥土中，久久飄蕩在空氣中，揮散不去。
在夜色的籠罩下，這裏就猶如噩夢中的修羅場。
數十年百年後，誰能想到在這裏曾有這麽多個生命匆匆消逝？而匆匆十年百年，又有多少個這樣的生命消逝在時間長流中？
絕塵隻覺得胸膛都被惆悵和悲涼塞滿，隨時都會溢出來的樣子，但那如琉璃的眸依舊清冷，“我已放了毒血，那毒素用不了半日便會再次蔓延，最多半日就會侵蝕掉王爺整個右臂。隨後恐怕就會如那少年神偷說的，不出半日毒素蔓延至全身，再半日屍骨全無……”
“就沒有法子再拖延些時間了麽？”
“有。”絕塵定定望著衛冉，白皙的臉上如鍍上了一層薄冰，讓人不得不直視她那對幽深的眸子。
隻見她輕啟薄唇，吐出簡單卻極殘忍的四個字，“砍掉右臂。”
這是唯一求生的辦法，隻是於那個天之驕子文璟珵而言，怕是與死了沒什麽區別吧？
所以不到危急時刻，她絕不會做這最壞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