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梁祝篇
“少爺,少爺,解酒湯熬好了……”馬統滿麵通紅的站在阿七的旁邊,額頭上布滿了大顆大顆的汗珠兒。話雖說是對著馬文才說的,可馬統那濕漉漉的雙眸卻是朝著蘇方慕的,他小心翼翼的將湯碗朝蘇方慕眼前湊了湊,麵上流露出祈求之色。
蘇方慕並未想那麽多,她見湯碗都到自個兒眼前了,下意識的伸手去接。不過還沒等她接過去,阿七橫插了一杠子,將湯碗端走了。
“少爺,您已累了半日,這點子小事就交由我來做吧!”阿七道。不等馬文才和蘇方慕有所反應,阿七繼續道:“等下若馬公子依舊頭痛脖頸痛,按摩之事也交由我吧,少爺是知道的,我跟您練過許久呢!”
說話間,她活動了活動空閑的那隻手,哢吧哢吧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
馬統瞪圓了雙眸,嘴巴微張,一臉受到驚嚇的表情。
蘇方慕則是略顯無奈的扶了扶額頭,她實在太熟悉阿七的這種做派了,沒有要幫忙的意思,純威脅。
馬文才坐直身子,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伸向阿七,回應道:“我自己來!”
他眼底那得逞的笑意消失的無影無蹤,麵色稍顯蒼白。他接過阿七端過來的那一大碗湯汁,沒有半分猶豫的一飲而盡,就好似感覺不到那讓人難以忍受的味道一般。
馬文才並不是被阿七的架勢嚇得如此,他在懲罰自己!苦湯汁子算什麽,與疲累了半日回來還要受他支使的方慕相比,什麽也不是。
“方慕,你莫要忙活了,早些歇著!”馬文才板著臉道,說罷,他的薄唇又恢複了緊抿的狀態。他露出這樣的神情絕非是針對蘇方慕,他是在氣他自己。
“文才兄,我——”隻一個眼神,蘇方慕便猜出了馬文才的心中所想,心裏熨帖極了,她笑著回道。不過話還沒說完便被馬文才極強勢的話語打斷了。
“快去!”馬文才不容拒絕的說道。
其實,蘇方慕真是有些累了。聽馬文才如此堅決的要她早些歇著,她也沒再矯情的拒絕,速度飛快的洗漱完畢後鑽到了鋪好的錦被裏去了,末了還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喟歎。
爽……極了!
她倒是真爽了,在暖和和的被窩裏滾了兩小圈之後便去會周公了,可睡在書牆那邊的馬文才就遭了罪,心裏好似被軟軟嫩嫩的貓爪子一下又一下的抓撓著一般,癢癢得直抽,身子卻僵直的跟個木頭柱子似的,一動不動。
就這樣,直到三更時分,馬文才總算是睡著了。也不曉得是不是身子僵直的時候有些長,他睡得很不踏實,額頭處漸漸沁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他做夢了,夢裏,他回到了六歲那年生辰,就是在那一天,他聽到了爹爹與舅舅的對話,這才知道為何他身為爹爹的獨子卻始終得不到他一句關心的話語。
正是因為他的出生,爹爹最愛的女人和舅舅最疼的妹妹離開了人世。
那天的雨大極了,將他澆了個透心涼。他跑出府去,不知怎麽的,就跑到了一處極雅致的庭院。有個眸子圓滾滾,身子也圓滾滾的肉肉嫩嫩的小姑娘撐著把小花傘為他遮住了風雨,她還將她的毛茸茸的鬥篷披到了他身上。
他記得那鬥篷上傳來的奶香味兒,還有那暖和和溫度,他記得小姑娘燦爛的笑臉還有缺了半顆的門牙,他記得她那肉乎乎的小手掐在他臉蛋兒上時的痛感……
一切好像又重來了一遍。
他看著他的小姑娘抽條長高,最後幻化成了蘇方慕的模樣,清麗秀雅,舉世無雙。可是,她隻是朝她笑了笑,便挽著個連臉都沒有的野男人翩然而去。
“圓圓,圓圓,不要走!我不準你同他走!”馬文才緊閉雙眸,嘴裏喃喃出聲道。他的雙手緊緊抓著錦被,力道大的都將被麵抓破了,額頭上的汗珠兒越發的大顆起來,最後順著白皙的肌膚滑下,隱入到墨發之中。
隨後,喃喃自語變成了略顯淒厲的喊聲,將旁邊睡得正熟的蘇方慕都給嚇醒了。
“文才兄……”蘇方慕清醒之後連聲喚道,聲音極輕,不過貌似沒什麽用處。
她撐起身子探到馬文才那邊,她見馬文才流露出了極痛苦的神色,心下大驚,趕忙掀被起身,連木屐都來不及穿,赤著腳繞到馬文才的身側。
就在蘇方慕那雙溫熱的手觸碰到他滾燙的額頭時,馬文才猛地睜開眼,眸底透出的陰冷狠辣勁兒讓蘇方慕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下意識的,蘇方慕想要往後退,隻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動便被馬文才鉗住了手臂,根本退不得。
“文才兄,你……鬆開手,好痛!”蘇方慕痛呼出聲。她試著用另一隻空閑的手掰馬文才的手指,用足了力氣卻沒撼動他絲毫。而後馬文才幹脆將她整個人往懷裏一拉,雙臂一鎖,將她禁錮在了懷裏,心滿意足的閉上雙眸睡了過去。
蘇方慕的臉頰貼著他火熱的胸膛,那燙人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寢衣直傳到蘇方慕的身上和心裏。很快,蘇方慕的臉頰便比那盛開的榴花還要豔上幾分了,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得極快,櫻桃般紅嫩水靈的唇瓣此刻竟有些發幹。
片刻的心神恍惚過後,蘇方慕臉上的紅暈褪成了蒼白色,編貝一般整齊的皓齒咬著柔嫩的下唇,心中仿佛被壓了一塊大石般沉重得很。蘇方慕覺得眼裏熱熱的,濕濕的……
他喚的是圓圓!
他叫她不要離開他!
他肯定是將我誤認成圓圓了!
蘇方慕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難堪又是心塞,最終這些都是轉化成了怒氣——既然早已有了心上人,為何對自己那般無微不至,不知道會教人誤會麽!
不過她到底不是個擅長遷怒的,沒氣多一會兒,她便想明白了,這事根本怨不得馬文才,他許是將自己當成了知己和兄弟,所以才百般照顧,根本沒想到眼前的俏二郎原來是女嬌娥。
蘇方慕不是沒努力,她喊了馬文才許多聲,也試著自己掙脫,卻最終都沒成功,最後累極了,就趴在馬文才的胸口處睡了過去。
就在蘇方慕撅著嘴兒含著怨氣進入夢鄉之後馬文才又睜開了雙眸,他的神色清明得很,沒有半分睡意。其實就蘇方慕折騰出來的動靜來說,入夢的周公都會被喚醒,更何況是一向淺眠的馬文才呢。
他剛剛是在裝睡!
馬文才稍稍鬆了鬆禁錮著蘇方慕的雙臂,讓她趴得更舒服一些。他的唇角上揚得厲害,勾勒出極其明顯的笑容來,一雙眸子更是亮得驚人。
就這樣,他歡喜了一夜,知道天色漸亮之時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然而……樂極生悲,蘇方慕不搭理他了!
早起洗漱之時,蘇方慕冷眼看他。
上課的時候,蘇方慕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等到用午膳的時候,蘇方慕端著飯菜同梁山伯、祝英台他們坐在一塊兒,他插都插不進去。
遭遇了半天的冷暴力,馬文才怎麽可能淡定的起來,在去蹴鞠場的路上他將蘇方慕堵在了牆角,想要問個清楚。
正好這一幕被李慶安看到了,可以這麽說,他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先是看到梁山伯與祝英台背靠著背賞景感懷,而後又看到王藍田同荀巨伯拉拉扯扯,現在又親眼見到馬文才將蘇方慕堵到了牆角……
他覺得他都不認識這世界了!
“吳兄,咱們也親近些吧!”腦子淩亂的李慶安拽住了恰好經過的舍友的衣袖,說道。
“滾滾滾!”舍友沒慣著他這病,毫不猶豫,不假思索的朝他扔出三個字。
心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