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梁祝篇

  吳郡錢塘縣蘇府


  盡管有兩個健壯仆從攙扶著,身著廣袖白衫的清俊公子依舊走得艱難且狼狽,額頭上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兒了。他終於在前院追到了帶著箱籠預備遠行的主仆二人,急急喊道:

  “小妹,不可如此!”


  “兄長,你傷勢未愈,怎可疾步行走,也太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了!”被喚住的青衫少年蘇方慕扭轉身來,五官樣貌竟和清俊公子有八分相像,隻是眉眼更精致柔和些。她見此情形忙上前攙扶,特意描粗的眉毛幾乎蹙成了墨疙瘩。


  “你,你這孩子,是非要娘的心疼死才好麽?”前來送蘇方慕出門的蘇母眼圈瞬間就紅了,用帕子擦了擦眼淚,說道。


  “娘,書院晚去幾年有什麽打緊,耽誤不了我的前程,怎能讓妹妹女扮男裝到那男子紮堆的地方替我,若是被發現了,豈不是害了妹妹的一輩子!”清俊公子道。他也喚作蘇方木,與雙生妹妹的名兒同音不同字。


  本來他已定了今春去會稽萬鬆書院求學,隻是距行期不足半月時不慎墜馬傷了右腿,想要恢複康健怎麽也要兩月。這樣一來,他想要入萬鬆書院就要再等三年了。他雖覺遺憾,不過也坦然接受了。誰料今日一早聽院裏伺候的丫鬟小廝說嘴,這才知道母親竟是打著要小妹替他去書院撐上半載的主意,而今日就是小妹啟程之日,他心中焦急,拖著傷腿便來追趕了。


  “那……那可怎麽辦才好?”聽蘇方木這麽一說,脾性綿軟沒主見的蘇母也著慌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兄長,你莫要擔心,我早就聽聞萬鬆書院對學子寬待得很,寢舍一人一間,想必其他也不差什麽,隻要我多加小心,定能安穩度過這半載。”蘇方慕柔聲安撫道。而後她伸手扯了扯兄長的衣袖,撒嬌道:“再說了,我也想去萬鬆書院一睹那些當代名士的風采,長些見識,兄長就莫要攔我了!”


  “不成,你的安危是最重要的。”蘇方木依舊不肯鬆口。


  “我這不是有阿七保護麽,誰能奈何得了我!”蘇方慕搖了搖兄長的手臂,說道。站在她身後的丫鬟阿七也極配合,輕輕鬆鬆便將一塊金條掰成了兩段。


  蘇方木的嘴角抽了抽,難得的沒了話說。若是論起力氣和拳腳功夫來,府裏頭哪個也比不上妹妹身邊的這個小丫鬟。


  最終,蘇方木還是拗不過小妹方慕,隻得遂了她的願。送她出門時,蘇方木再三叮囑,叫她謹慎行事,一旦發現什麽不妥就立刻回家。一家人簇擁著蘇方慕和阿七出門,直到目送她們的影子消失才戀戀不舍的回轉。


  此時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微風拂麵都帶著撲鼻的暖意以淡淡的花香,碧水、輕舟、翠柳以及與叢叢簇簇的桃花兒構成了一幅讓人沉醉的春景圖。


  蘇方慕端坐於舟頭,如蔥白一般的纖長玉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撩著澄澈幹淨的河水,不知不覺的思緒開始飄遠。


  算起來她到這個世界已經有十五年了,雖說穿越的時候沒得個金手指,但好在運氣極好,這一世有雙親和兄長真心疼愛,家境富庶,過得比前生還要舒暢一些。現下又得到機會可以向前世那樣去學校學習,她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這樣想著,蘇方慕的心情越發輕快起來,嘴角上揚,露出極招人傾心的笑靨來。一向以安靜沉穩的性子示人的她也是難得活潑一回,在小舟劃過一群來河邊漿洗衣衫的少女身邊時還朝人家眨了眨眼,弄得她們俏臉通紅,身子僵直,衣裳落到了河裏都不自知。


  為蘇方慕和阿七撐船的兩位艄公是蘇家的老人了,自是知道蘇方慕的身份,也因此被剛剛那一幕給驚住了,船槳都險些掉入河中。倒是阿七一點也不見怪,隻笑嘻嘻的站在蘇方慕的身旁。


  等蘇方慕和阿七在會稽城最大的客棧安頓妥當,日頭也未曾西落。蘇方慕見天色不錯,也沒急著休息,便帶著阿七往街上去逛了。要知道長這麽大她還沒出過吳郡呢。


  會稽城要比錢塘縣繁華許多,不隻是主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縱橫交錯的窄街也有不少人來往,很是熱鬧。不過人多的地方,事兒也就多。這不,方慕和阿七兩人逛著逛著就發現前頭有一群人聚集,隱隱還能聽到女子的哭喊聲。


  蘇方慕和阿七近前來看,就見一俏麗少女麵容悲切抱著一雙眸緊閉、麵白如紙的中年婦人,聲音哽咽道:“娘,你快醒醒,莫要嚇我!”


  “姑娘莫慌,已經有人去附近的醫館請大夫了。”有人在一旁出言安慰道。


  方慕自小跟著父親學醫,自是知道醫者仁心四個字意味著什麽。她快步上前,觀其氣,聽其息,而後伸手為那位夫人診脈,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在大家都未曾反應過來的時候方慕已經開始施救了。


  “這……”俏麗少女此刻神魂歸位,先是喜不自禁,可這歡喜瞬間就冷卻了下來,眸中透出了些疑慮不安來。她是很感激仗義援手的這位公子,可他的醫術如何,到底能不能將娘救醒還未可知。


  “小姐,你且放心,我家小……公子的醫術可是得名醫真傳,定能救得了你的娘親。”阿七頗有些自得,意氣揚揚的說道。


  像是要印證阿七的話似的,她這兒話音未落,那位夫人輕輕嗯了一聲後緩緩睜開了雙眸,原本慘白的雙頰稍稍帶了些血色,看著比之前要好上許多。


  “娘,娘,你總算醒了,可把女兒給嚇死了!”俏麗少女也不敢撲過去,隻小心翼翼的揪住她娘親的衣袖,帶著哭腔道。


  “夫人這是勞累過度,靜養幾日,再吃幾道養身子的藥膳便好,沒什麽大礙,隻是以後莫要再這般勞心勞力了。”蘇方慕說道。眼下她既無紙筆又無墨硯,能做的也就是多說幾句話了。


  “多謝公子搭救之恩,敢問公子尊姓大名,現居何處,也好讓我們登門致謝,報答恩情。”此時中年婦人已被自家閨女攙扶了起來,她說話的聲音雖然虛弱,可語氣卻是極堅定的。


  蘇方慕覺得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實在當不起他們這般鄭重的說要報恩,因此絕口不提自己姓甚名誰,更不肯說她住在何處。


  正在推拒之時,前去請大夫的那位氣喘籲籲的拉著大夫過來了。蘇方慕和阿七便趁著此時忙亂落荒而逃。


  因為這一番折騰,蘇方慕和阿七也沒在外頭閑逛多久,用了膳又買了些特色小食點心便回了客棧。天色剛暗,蘇方慕便吩咐阿七叫小二送水過來,洗漱完畢之後早早的上床休息去了。她要養精蓄銳,為明日去書院報道做準備,要知道萬鬆書院可是座落於城郊孤山的半山腰上,爬上去很需要費些體力。


  第二日,風和日麗,天朗氣清,是個極適合出門的好日子。蘇方慕換了身素色繡錦廣袖衣衫,腰間帛帶上係著一方碧色透亮的玉佩,這一身打扮與她那唇紅齒白、眸似朗星的俊美模樣相得益彰。阿七則是一身書童裝扮,清秀可親。


  兩人到城郊孤山的時候那一條通向萬鬆書院的青石大道上已是人頭攢動,那場麵是極熱鬧的。蘇方慕和阿七隨人流一起向前行,眼看著就到書院正門了,卻被一行人擋住了去路。


  也不知道這是哪家的公子,這排場真是氣派。身形圓潤富態的公子身後一排溜跟著十來個壯士小廝,將這條極寬敞的路堵了個結結實實。可偏生沒人和他們計較,當然,也沒法子計較,誰叫餘下的人都隻帶了一二書童呢。


  不過這對阿七可不是什麽難事,盡管挑著兩箱極重的書,阿七卻依舊輕輕鬆鬆的將擋路的漢子拂到了一旁,給方慕開出道兒來。


  “你,你,你給我站住!”麵似銀盆的胖公子皺了皺鼻頭,而後臉色大變的呼喝道。他見蘇方慕和阿七並不理會,氣得雙頰通紅,邁開腿兒就衝了過去,還伸手想抓蘇方慕。


  “是他,太原王家的王藍田!”


  “他怎麽也來書院讀書了!”


  “這位公子也是倒黴!”


  “唉,倒黴也得認啊,誰讓人家出自太原王家!”


  ……


  議論聲驟起。


  “憑你也敢這般……”伴隨著陣陣馬蹄聲,有個極朗闊的聲音響起,清朗卻帶著滔天的怒意和一絲陰冷,隨之而來的是一隻帶著疾風的利箭,直直朝著王藍田的頭頂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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