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浮生若夢 第437章 斷前塵五

  華黎並未著麵紗，也未覆麵具，隻上了一層薄妝，自是遮不住臉上的疤痕，她心想著既與左丘做了夫妻，便不該欺騙於他，卻未曾想到如今的情景。芷鳶因著她大婚，特賜了她一整套紅寶石的首飾，那紅色的寶石光芒閃爍著，便愈發顯得她麵色蒼白。她緊緊抿著唇，聽著周遭人群的驚呼聲，那些細碎的聲響毫不留情的在她腦海中炸響，他們本是震驚於紅衣女子的無禮，而現在，更多的聲音是不相信風流滿天下的郎君竟會選這樣一個容貌醜陋的女子。


  華黎略略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便又恢複了如常神色。她在師父座下修習了這麽多年，若還是看不穿這皮相，便是白白辜負了這麽多年師父的心血。她見左丘望著自己，目光溫柔，那些相伴的日子裏，她記得他從未露出過這樣柔和的神色，隻是這溫柔之中夾雜了太多的情緒，像是惱怒，像是愧疚，又像是深深的擔憂。


  她有些看不懂，隻是淡淡一笑，攤攤手，道：“大人若覺得華黎容貌粗鄙，實難忍受，便是退婚也是使得的。”左丘隻覺她的笑如同春風，帶著幾分堅韌，卻又那樣和煦，眼中便帶了幾分驚喜，他輕輕撫著她耳邊的發，像是浸了無限柔情，道：“華黎，你不知道，我是多怕認錯了你，還好，果然是你。”


  華黎笑笑，低眉道：“我相貌本就生的不好，現在是更醜了，怕是你要愈發嫌棄了。”左丘爽聲一笑，道：“美人在骨不在皮，若你嫌我生的太好了些，我便是即刻在臉上劃幾刀也沒什麽。”華黎笑著搖搖頭，不知為什麽，她從未覺得像現在這樣快活。


  “隻是委屈你了，這麽多年，這麽多傷痕，你過得一定很不易。”左丘伸手輕輕拂過她臉上的疤痕，粗糲的觸感掃過他的指尖，愧疚和心痛在他心中蔓延開來，像是服了什麽毒，他的每一寸肌膚都痛的不能自已。


  華黎伸手將他的手攢在手中，道：“沒什麽不易的，有師父照拂，我過得很好。”兩人自顧說著，像是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了，他們從來沒有時間互相傾訴彼此的境遇，如今倒給了他們絕好的機會。


  倒是華胥第一個跳了出來，站到華黎身前，怒氣騰騰的看著眼前的女子，低叱道：“哪裏來的女子，竟如此無禮！”左丘和華黎方才回過神來，左丘將華胥攔下去，溫柔的望著紅衣的女子，道：“玉奴，別來無恙。”


  玉奴本是一時氣不過，想著犯下錯事，左丘總該和自己說幾句話，如今見他二人徑自灑脫，便知他們的情誼並非一時意氣，即便華黎容貌如此，左丘亦是真心相待的。如今見左丘對自己毫無苛責之意，便愈發覺得對他不住，淚水便如石子投入湖水一般，一層一層的激蕩開來。玉奴紅了一雙眼睛，道：“主人，別來無恙。”


  華黎見玉奴還是個小姑娘，人又生的靈氣標致，心裏大約忖度著她是舍不得左丘方才如此，與自己當年的心境竟是一樣的，便愈發舍不得苛責她，笑著伸手拉她的手，道：“你便是玉奴？難怪我瞧著你很是眼熟，原是曾經見過的。一段日子不見，出落的越發標致了。”


  玉奴見她如此，便愈發覺得慚愧，曉得自己雖容貌勝過華黎許多，可華黎的心境與肚量卻遠非自己可以比擬的，左丘與她相配，才算是相得益彰。她低下頭，嚅嚅道：“夫人……對不住……”長安站在一旁，見玉奴開口喚了“夫人”方才舒了口氣，玉奴最是心高，可若她喚了華黎“夫人”便是心甘情願認她做夫人的了，再不會糾纏。


  長安笑著走上去，將玉奴拉在身後，行了禮，道：“主人，夫人，玉奴一早便趕來恭賀主人、夫人大喜的，她是孩子心性，早上沒見到主人，想來是心中不安，這才失了禮數，還請主人和夫人見諒。”


  華黎笑著搖搖頭，道：“無妨的。”長安忙拉了玉奴，道：“多謝夫人，那奴婢這便帶了她下去。”玉奴猛然抬頭，她本有那麽多話想和左丘說，想要問他，心中是否有自己，是否是心甘情願娶了華黎，又為何舍棄自己，可如今，這些話都不重要了。她亦行了禮，隨了眾人，道了聲：“主人、夫人大喜。”


  往日種種，便如夢一場了罷。當年如性命般重要和堅定的事，便如風般散了罷。笑談起來，不過一場少年時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