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浮生若夢 三十七、昭儀(二)
宜政眉目清明,眼神之中有著說不出的堅定。她直直的看著蘇佑,希望他能給自己一絲希望,然而現在看來,這希望是愈來愈小了。進宮之前,父親曾握著她的手,殷殷歎息:“入宮與尋常嫁作人婦是全然不同的,尋常女子總是盼著能與丈夫如膠似漆,嫁與帝王,卻隻有一條路好走,便是不謀愛,隻謀生。雪兒,你是有大主意的孩子,既然能舍下平常人的幸福,便不要委屈自己的心誌,你要記住,熬得住苦的女人,才能得到這世間最高的權勢。”
她相信父親的話,他的話,從不會有錯。她早已告誡自己,不要被男子一朝一夕的寵愛所迷惑,然而現在,她還是忍不住想依靠他一分,她的心並不想這樣早便孤冷凋零。她咬了咬牙,默默告訴自己,熬過這些,熬過這許許多多的苦,便好了。一切都是自己選的,她不會後悔,永不。她知道,自己不甘平凡,她不願做攀援著喬木的淩霄花,那麽,便做喬木罷,或者,是比喬木更高大的樹木。
芷鳶的臉頰倏地泛起紅暈,她尷尬的看著蘇佑,微笑道:“宜政公主說的確有幾分道理,隻是臣妾亦無從定奪,還請皇上做主。”她說著,便聽得眾位妃嬪低低議論的聲音,即便她不看,她也能想象的到她們麵麵相覷的樣子,心底還透著幾分看笑話的意味——自己這個皇後,真是越來越像笑話了。
蘇佑冷冷道:“朕與皇後說話,你們一個個的倒比朕還急。”眾人一聽,忙噤了聲,齊齊低下頭去。蘇佑站起身來,走到宜政身邊,臉上又露出寵溺的笑容,在她耳畔低聲道:“若你與朕情誼綿長,還怕沒有封妃的時候麽?且由著皇後罷,昭儀,是極好的位份。”
宜政遲疑的看著他的眼睛,一瞬間,她明白自己再無籌碼,他的眼睛那樣堅定,不容分說。甚至,透著一絲冷漠——正如以前一樣。她早該明白,他突如其來的殷勤並不是愛,隻是她自己騙自己,也許是他猛然間明白了自己的好。他的寵溺,都是裝給別人看的,而那個人,便是皇後罷?
由著皇後?她幾乎要冷笑出聲,憑什麽,憑什麽自己的一切都由著她來決定?隻因她是皇後麽?那麽,有一天,我也要做皇後。她冷冷的看了蘇佑一眼,轉而溫順的撒嬌道:“一切依著皇上便是。”
蘇佑微笑著走到芷鳶身邊,坐下來,道:“便冊封宜政為昭儀。”芷鳶點點頭,道:“是,敢問皇上,可特賜封號?”蘇佑沉吟道:“依著規矩,昭儀之位隻以姓氏為號便是。宜政姓趙。”他補充道。
芷鳶轉過頭來,看著宜政,道:“今冊封趙國宜政公主為昭儀,稱趙昭儀。賜浣花宮。”宜政聽罷,行禮道:“多謝皇後娘娘。”芷鳶含笑示意她起來,道:“今後便都是自家姐妹了,不必拘禮。”
寧貴妃莞爾一笑,道:“皇後娘娘真是疼昭儀妹妹,這浣花宮美輪美奐,離皇上所居的未央宮又極近,臣妾真是羨慕呢。”宜政看了她一眼,臉上有些不屑的神氣,卻仍是淡淡笑了,道:“貴妃姐姐說的極是,臣妾多謝皇後娘娘厚愛。”
正說著,淑妃蹙眉道:“這樣姐姐妹妹的殷勤,不知要說到什麽時候去。皇後娘娘還是說些囑咐的話給昭儀妹妹聽才是正經,說完了,臣妾這樣的閑人也好不在這裏礙人眼。”芷鳶笑道:“本宮不過比昭儀虛長了幾歲,怎敢訓誡於她呢?”
“冊封妃嬪必得皇後訓誡之後才算得禮成,皇後便隨意囑咐她幾句罷。”蘇佑看著她,半晌,又道:“宜政身子不好,禮成了也好早些歇息。”他像是故意刺著她的心似的,芷鳶一時間覺得悲從中來,隻得斂了笑意,道:“臣妾笨嘴拙舌的,不會說什麽,隻是將母後自小便囑咐臣妾的話說與昭儀聽罷了。”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她柔聲道,不知為什麽,蘇佑聽著,心竟柔軟到無以複加,眾人也皆落淚。
世間女子最美好的祈願,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