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繁花飾夢 六十九、心結(二)
扶桑苦笑著搖搖頭,道:“為人良善,對於自己來說卻未必是件好事。”她的音調不知為何有了迷離的味道,或許是因為浸到了年歲的陳酒裏,所以有些迷醉。“所以現在我變了。”她淺笑著,倒讓蘇佑有片刻的怔怔,他轉而道:“都無妨,起碼你待朕是好的。” 扶桑吸了吸鼻子,紅了眼圈,報以一個淡淡的笑容,接著道:“當時我和阿苑在宮裏都是如螻蟻般的人,我們不僅要受主子的氣,還經常被其他宮人欺負。直到有一天,竟有幾個得勢的太監欺辱阿苑,雖然她僥幸逃過了,卻讓我們意識到,在宮裏若是沒有靠山,到頭來總是逃不脫被指給太監做對食的命運。” 蘇佑睜開眼睛,憐惜的看著她,低歎道:“朕竟不知,你們受了那麽多苦……”“皇上不必如此,扶桑不過當講故事罷了,這些事,我從未往心裏去,也從未覺得苦。”扶桑坦然一笑,“當時隻覺得受人欺辱是苦,如今才懂得,心裏苦才是真的苦。” “阿苑說,幸而我們兩個都有幾分姿色,若是有一人攀得上皇子抑或是權貴,那麽我們便也可衣食無憂了,最起碼可以擺脫現在的境遇,不再任人魚肉。”她掀開被子,緩緩走到桌前坐定,用手指蘸了茶盞裏的茶水在桌上描著字。 那字的最後一筆過長了,遠遠的劃出去,正如她的記憶,那樣遠,一筆相隔,仿佛已是前世。蘇佑起身走到她身邊,見暗紅色的桌子上赫然寫了一個“梨”字。他不禁蹙了眉,略略有些驚訝。 “我從小便思慕當時還是皇子的你,便主動請纓去魅惑你。”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吃驚的臉“噗嗤”一笑,“我真是傻,不知自己有幾斤幾兩,你且聽著,隻當是笑話罷了。” 她吸了口氣,接著道:“阿苑說,她想當皇後,便說要去勾引當時的儀太子。她自負美貌,自然是什麽都敢想敢做的。我很是下了番功夫,拿了兩個月的月銀給侍奉過你的小太監,他告訴我,因為你的母妃昭儀娘娘閨名裏帶了個‘梨’字,你便格外喜歡梨花。” “我便去查了好多書,你知道的,我是頂不喜歡讀書的。終於,我找到了一句,巧解逢人笑,還能亂蝶飛。你曉得的,我並不怎麽懂這些詩句的意思,隻是覺得它寫的喜慶,便用了。我告訴阿苑,我打算在昭儀娘娘祭日那天在梨園中念這句詩,再跳一支舞給你看。”她笑著,似是墜到了回憶裏,然而這回憶,卻更像是黃粱一夢,美則美矣,卻總是空。 蘇佑驚異的看著她,道:“為何?為何那日出現的人是苑苑?”他的臉因為吃驚和痛苦顯得有些扭曲,扶桑伸出手來,輕輕撫著他的眉頭,道:“所以我才說為人良善並非好事。阿苑笑著對我說,我真是傻,哪有人在母親祭日時有心思看舞的?若是想跳,也該在昭儀娘娘生辰時跳。” “我當時並未多想,隻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便應了,又去傻傻的打探昭儀娘娘的生辰。沒想到,她卻去了,在我挑好的日子,念了我挑好的詩,跳了我挑好的舞,得到了我挑好的人的愛。”扶桑拉了拉衣衫,麵容帶著痛苦的微笑。 她看著蘇佑透著寒意的眼睛,接著道:“後來,她告訴我,她打聽過了,太子行為不端,為人自大,卻有勇無謀,皇上已有廢他之心,而取代他的人將是你。她要做皇後,所以不得不如此。” “你知道我有多恨她麽?那天我拚了命的跑到你麵前,拚死見你,然而你隻是冰冷、無言,甚至要賜我死罪。當她趕到時,你卻瞬間變得柔軟,你走到我麵前,笑著道,‘原來你是苑苑的姐妹。’我猛然間明白,是我太高估了自己,我爭不過她,所以我選擇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