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繁花飾夢 六十七、姐妹情(三)
正說著,一個宮女斜拉了簾子探頭進來,她打量了扶桑一眼,忙低下頭行禮道:“姑姑,皇上來了。”惜竹忙避過身去擦了擦臉上幹涸的淚痕,複又抬起頭來,走到宮女身邊,厲聲道:“你有幾個膽子竟讓皇上在外麵曬著?還不快請皇上進來。” 宮女躊躇道:“是皇上說姑姑身子不適,怕是睡下了,才讓奴婢進來看看。”惜竹平日裏便以扶桑為榜樣,待下人算得上嚴厲苛刻,如今心裏難過的緊,更是一句違拗的話也聽不得了。她伸手熟練的甩了宮女一個耳光,道:“你倒伶俐,扯了皇上給你撐腰。” 宮女挨不住疼,眼裏一下子泛出了淚光,然而她的鬢角卻紋絲不亂,臉頰也沒有任何印記。宮裏的人,打多了下人,大多都是有技巧的。連惜竹這個算不上主子的宮女也是如此。 扶桑瞥了惜竹一眼,知道她有氣沒處發,因著內疚,便也有幾分體諒,她看著宮女,冷冷道:“惜竹是一等宮女,勸誡你幾句也是應當。這樣淚水漣漣的樣子是做給誰看?”宮女聽了,忙抽抽搭搭的擦了淚水,道:“是。奴婢這便去請皇上進來。” 案上的烏沉香剛剛燃起第一縷青煙,蘇佑便走了進來。他仿佛是踏著這悠然的香氣和朦朧的輕煙走進來的,像足了夢境——扶桑的夢境。扶桑略略怔了怔,見他身後並未跟著什麽人,便扭捏著背過身去,不肯行禮,也不肯見他。 惜竹淺淺行了禮,便退了出去。蘇佑吸了吸鼻子,道:“病的這樣厲害,還燃這麽濃的香。真是孩子氣。”說著走過去,閑閑取了杯盞,見它裏麵剩著些茶水,便一股腦澆了上去。隻聽得“嘶”的一聲,一股煙塵蒸騰而起,便再也沒了火星。 扶桑微微側過頭來,冷冷道:“還不是怕皇上聞不慣藥味,真是可惜了這上好的烏沉香。”蘇佑笑著走到她身邊坐下,將她的身子扳過來,道:“朕什麽苦沒吃過,這藥味算是頂好的了。你若是喜歡沉香,等身子好了,朕再賜你些好的。” “誰稀罕。”扶桑別過頭去,接著道:“皇上不是該在長安宮裏麽?倒有空來看我這個不相幹的人。”蘇佑嘴角勾起,眉頭淺淺皺著,眼神間閃過一抹狡黠,“若你是不相幹的人,那麽這宮裏也沒什麽相幹的人了。” 說罷,他輕聲歎息著,這麽多年了,相信她,包容她的脾氣似乎都已成為習慣,如果有一天,這一切都改變了,也許他的震動比當時茹苑離開還要大。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意,她縱使在外人麵前再強勢逼人,在他麵前仍是那個什麽都藏不住的女孩,如初見之時一模一樣。 可是,她不懂,對於帝王而言,女人易得,知己卻難得。更何況,他早已嚐過愛的滋味,明知這感情不是愛,他又怎能害她一生? 他說著,扶桑也有一分動容,她愛他,所以她格外能原諒他的過錯。即便他曾冷落自己,隻要他來到自己身邊,她便沒有勇氣拒絕他,忍不住的想去溫暖他。她的心,總是在麵對他的時候格外柔軟。 “罷了,我總是不能狠下心來和你慪氣。”扶桑轉過身來,苦苦一笑,她眼角是那樣滿足的笑意,心裏卻是苦的。她恨自己的不爭氣,卻也屈從於自己的不爭氣,因為這不爭氣,能夠帶給她片刻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