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繁花飾夢 四十九、相思係(三)
“皇後娘娘駕到!”小太監遠遠看見了芷鳶所乘的小舟,於是早早續好了氣,隻等芷鳶的裙擺及地,便中氣十足地喊了出來。聲音細長而悠遠,像是一首婉轉的哀歌,然而他的臉上分明有著諂媚的笑意,卻不知為什麽,芷鳶會從這聲音裏聽出悲傷的韻味。
蘇佑設宴之處在太液池湖心的一處亭子,四周碧綠的湖水宛如翡翠般平和溫潤,而這亭子,便是翡翠中間鑲嵌的金子,帶著人工的雕琢,有種雅到極致的媚俗。“宛在水中央”,芷鳶抬頭看著亭外的牌匾,簡單的五個字卻勾勒出了無盡天地,是媚俗到極致的雅。
懷恩笑著迎了出來,半是行禮半是招呼,道:“娘娘可來了,皇上盼著您呢。”芷鳶心知懷恩不過是說些應景的話罷了,蘇佑,怎會盼著自己呢?若是真心盼著,又怎會對自己的到來無動於衷?然而她隻是端莊地笑著,道:“勞煩公公前來接應本宮。”
進亭子的前一刻,不知為什麽,她轉身看了看四周,仿佛無限感慨似的,道:“這亭子真好,享盡了太液湖的景致。”她閉上眼,任湖麵上的黏膩的風拂過臉龐,任鬢發和衣裙在風中飛舞,宛如一隻蝴蝶,那樣渴望翩翩起舞,卻無端被囚禁在瑰麗的花叢中,一生一世譜著“蝶戀花”的老調。
懷恩不知如何打斷她的思緒,隻得諂諂的笑笑,道:“這亭子叫‘雅池’,是宮中最美的去處了,娘娘若是喜歡,可日日來此。”芷鳶轉過身來,點點頭,淺笑道:“還請公公帶路。”懷恩笑著側身讓開一條路,引芷鳶進去。
陳婕妤見她進來,已協著沈良娣起了身,行禮道:“皇後娘娘萬安。”芷鳶示意她們起身,寧妃和淑妃聽得聲音,方才斂了笑意,站起身來,行禮道:“皇後娘娘萬安。”寧妃猶自笑著,然而淑妃臉上則是一臉的不屑,連禮節也行的牽強。
芷鳶裝作沒有看見,隻是笑著道:“請起罷。”轉而麵向蘇佑,盈盈一拜,道:“皇上萬安。”這是她第二次見到蘇佑,她已經幾乎辨認不出他的模樣,隻是認得他冷冷的目光,相比於他清醒的時候,她更喜歡他酒醉的樣子,帶著幾分不羈,幾分性情,甚至連他的目光都變得柔軟許多。
“起來罷。”他懶懶道,連手擺的都無力。芷鳶看到他的表情,心也冷卻了半截,她明明記得,剛才他對著寧妃和淑妃還是滿臉笑意的。原來,他並不是不會笑,隻是不屑於對自己笑罷了。
“是。”芷鳶輕啟櫻唇,氣若遊絲地吐出這個字,她把它的尾巴吞在了肚子裏,就像吞了這些日子的苦,吞的多了,倒也習慣。阿若扶著她坐在蘇佑旁邊的位子上,她月白色描著鳳凰的裙裾拖在滿是花瓣的地上,平白的讓人有一種步步生蓮之感。
扶桑款款走到了蘇佑身旁,彰顯著她與眾不同的身份,像是在告訴世人,即便她現在跟著並不受寵愛的皇後,自己也依然是蘇佑身邊最必不可少的女官。沈良娣笑著道:“皇後娘娘的衣衫真美,像是仙女呢。”
芷鳶轉過身來,淺淺一笑,道:“良娣謬讚了,不過是尋常衣衫罷了。”仙女,這兩個字那樣熟悉,在蘇佑心頭輕輕敲著,他不由側眼看著她,然而也隻是輕輕一瞥罷了,看不清她的臉,他隻覺得她的鬢角的確很好看,流蘇狀的耳環輕輕拂過她如玉的臉龐,亦幻亦真。
扶桑冷冷笑笑,盯著沈良娣,恨恨地咬了咬嘴唇。寧妃見狀,笑吟吟地捧了琉璃酒杯走到芷鳶麵前,道:“臣妾未經娘娘同意便擅自主張了這壽宴,實在是逾越,還請娘娘恕罪。”說著輕輕屈了膝,她本就有些豐腴,這樣美的儀態,更加凸顯了她的媚態,帶著一絲可憐,連芷鳶都不忍苛責。
芷鳶隻得笑著道:“寧妃不必如此,是本宮思慮不周,寧妃是替本宮分憂,本宮豈忍責怪?”寧妃見她不再叫自己姐姐,便知道她心中已有了思慮,便狠了心腸,然而臉上依舊是嫵媚的笑意,道:“臣妾先飲此杯,算是給娘娘賠罪。”
正說著,淑妃冷冷道:“若是真心賠罪便該喝些烈酒,這‘玫瑰醉’入口隻是清甜甘醇,喝了反而容光滿麵,依著臣妾看,倒像是獎勵呢。”說著倒了一杯玫瑰醉徑自喝著,旁若無人。
寧妃聽了,臉上有些訕訕,雖帶著笑意,卻終歸不似方才那樣濃烈。隻得道:“娘娘恕罪,臣妾酒量最是淺薄,比不得淑妃妹妹,”她頓了頓,別有深意地看了淑妃一眼,接著道:“西南六郡的女子,自然與咱們漢人女子不同的。”
芷鳶淡淡道:“無妨。”寧妃將空杯子隨手交給阿璟,笑吟吟道:“娘娘今日的衣衫真是美麗,臣妾等人是無論如何都及不上的了。”她打量著芷鳶,接著道:“臣妾粗鄙,隻曉得生辰之日穿些紅的綠的,倒不知竟能穿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