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繁花飾夢 四十四、續斷篇
飛妍眼中閃過一絲淚光,也許隻是芷鳶看錯了,這樣精致的女子怎會失神?她該一直這樣淡淡的,淺笑嫣然,遠遠望著宮裏的人們,洞若觀火,心如明鏡。芷鳶忘了,飛妍原本也是這紛擾的人們中的一個,隻是她早早慘淡收場,然而,這又未嚐不是她的幸運。 門外貼著一副描金對聯,然而長久地日曬雨淋,早已不成樣子,黑色的墨寫在蔻丹似的紅紙上,如今看來,倒像是舊日的毛筆蘸著水潑在白色的宣紙上,隻有偶爾的一抹嫣紅能看出它的絢爛的痕跡。倒是金粉撒的均勻,像是有無盡的力道,將一個個紅顏吸進去,化作一縷魂,然而即便是魂魄,也飄不過宮的高牆去。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芷鳶望著對聯,一字一字地念出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對聯,會寫這樣的句子。飛妍回過神來,轉過身子看著那對聯,輕歎道:“闔宮裏隻有冷宮肯用這樣的句子作對聯,犯這樣的忌諱。”她淡淡道:“是不吉利,卻也合時宜,最合時宜。” “李義山的詩纏綿悱惻卻綿裏藏針,寫盡了女子的心思。”芷鳶沉吟道,她又何嚐不知,在深宮之中強求什麽都比強求愛情容易些,世上君王雖多,卻有幾個如曹植般深情?若有曹植,她倒寧願做甄宓,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韙又何足道哉?總好過這樣寂寂地度過一生,連活著都如死屍般冰冷。 飛妍轉念一想,忙收斂了心神,道:“沈良娣生辰你打算送什麽做壽禮?”芷鳶怔了怔,忙道:“夫人真是無所不知,左右不過是送些珠寶玉石罷了。每日晨昏定省,我都能見到沈良娣,看著倒像是個和善人,想來不會因為這種事刁難。” “齊國之大,居七國之首;之富饒,居七國之最。你有什麽珠寶玉石算得上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奇珍呢?”飛妍隱隱現出怒其不爭的表情,話語也顯得略帶淩厲,有著不容人所質疑的語氣。 芷鳶緩緩道:“夫人誤會了,我並沒有想送什麽不世出的奇珍,更不想在壽宴之上顯出半分不同之處,但求無過罷了。”她的麵容平靜而和善,的確,此刻的自己並不想多求些什麽,不過盼著自己安穩度日,也算了卻皇兄的牽掛,了卻對宋國所承擔的責任。 飛妍並沒有搭她的話,隻是自顧自道:“我記得皇上極愛看霓裳羽衣舞,後宮之中,寧妃身量豐腴,又養在深宮多年,早已不能一舞;淑妃本就是異族女子,沒有少時的功夫,決計跳不出此舞;陳婕妤雖瘦弱,身姿卻不夠曼妙,且出神書香世家,從來都隻是愛詩書多過歌舞,想來也並不擅長;沈良娣出身較低,不曾習得此舞,再加上身子羸弱,更不可能舞了。” 她思忖著,猛地看向芷鳶,目光銳利,仿佛能洞察一切,芷鳶的一切都無處可藏。她打量著芷鳶,柔聲道:“我看你走路步履輕盈,倒像是有些舞蹈功底,身形也不錯……我問你,你可跳過霓裳羽衣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