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繁花飾夢 二十五、覲見（三）

  扶桑一直福著身子，直到珠簾輕輕放下，阻隔了她們的背影。她不由得歎了口氣，這口氣歎的那樣小心謹慎，不露一絲痕跡。 她轉過身來，喚了幾個宮女，道：“將這些‘囍’字都揭下來，紗帳也換成素日裏織錦的那一匹。”她頓了頓，斜眼看著門上紅色的珠簾，皺了皺眉，言語清冷，道：“那珠簾紅的礙眼，去挑青玉的來。”宮女們齊聲應了“是”，便各自去忙了。 這麽多年來，齊宮的任何一個宮人都懂得一個道理，無論眼下的娘娘有多麽得寵，這寵幸都單薄如紙，而扶桑，才是齊宮裏真正的女主人，皇上對她的信任和寵溺，幾乎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按著規矩，這些紅色的裝飾是不該這麽早裁撤下來的，但既然是扶桑的吩咐，便沒有人敢違抗。 扶桑緩緩走到床邊，有些支撐不住似的，順著床邊雕著彩鳳的柱子滑了下來，宮女們剛剛換上的鵝黃色紗帳籠了下來，披在她身上，有一種飄渺的美感。幾個宮女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仿佛不敢叨擾她的心緒。 她瞥了她們一眼，冷冷道：“都沒活幹了麽？有閑工夫在這裏站著。”宮女們聽了，忙跪下來，道：“姑姑恕罪。”扶桑並沒有心情理會她們，隻是喃喃道：“又一個，又是一個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無法掩蓋的悲哀，那悲哀那樣重，如一記耳光，沉沉地摔到了她的心底，“除卻巫山不是雲”，這話，隻是唬她一個人罷了。 “去拿些棗子、桂圓和花生來。”扶桑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宮女，冷笑道：“陛下和娘娘成婚，總該撒些多子多福的果子的，是不是？”她雖是問句，卻沒有一個宮女敢答，她們隻是互相看了一眼，齊齊道了聲：“是”，便起身去準備果子了。 不一會兒，幾個宮女便將果子捧了過來，其中一個宮女低聲道：“姑姑，已備齊了。”扶桑並未看她，隻是伸手隨意抓了一把果子，撒在床上。她款款起身，轉過身子麵對著床，又抓了一把撒了上去。 正撒著，她猛然看到了床上擺著的喜帕，“這喜帕……”她喃喃著，忙將上麵的果子撥開，仔細看著，不禁笑了出來，道：“我真糊塗，我真糊塗……”她瞥了宮女們一眼，道：“我竟忘了讓你們收拾喜帕。” 她指著其中一個宮女，道：“你過來。”那個宮女顯然有些受驚，戰戰兢兢地道了聲“是”，便低著頭走到扶桑近旁。扶桑看著她，微微一笑，道：“你叫什麽名字？”宮女略抬了抬頭，複又低下，道：“奴婢賤名，恐汙了姑姑耳朵。” 扶桑笑道：“不妨事，你說便是。”“奴婢嫦曦。”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吐字也並不清楚，宛如蚊音。扶桑笑道：“好名字，人也長得不錯，配得上這個名字。”扶桑極少稱讚宮女，嫦曦的臉不禁有些紅暈，淡淡的，有一絲笑容。 扶桑指了指那張喜帕，輕聲在她耳邊道：“你看到什麽了麽？”嫦曦並未抬頭，隻是看了一眼，瞬間低下了頭，忙道：“奴婢什麽都沒看到。”扶桑笑著，柔聲在她耳邊道：“不妨事，看見了便看見了，不是什麽大事。隻不過……”她頓了頓，“既然看見了，便多與旁人說說，莫辜負了你這雙漂亮的眼睛。” 嫦曦抬起頭來，吃驚地看著她。扶桑拉起她的手，拍了拍，微笑道：“是個聰明人，別枉費了你的聰明，事情辦好了，自有你的好處。”說完，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