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繁花飾夢 十、畫中人
上官泓笑道:“若真如大人所言,要我一諾又何妨呢?”他笑的直率而爽朗,仿佛為了芷鳶,拚盡一生也不過是談笑間的事罷了。左丘對於芷鳶並沒有什麽更深的印象,這些日子,他隻覺得她是個有幾分美貌的小公主罷了,如今,卻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能讓上官泓傾盡所有的女子,勢必不是庸脂俗粉之輩。
左丘站起身來,拱手行禮道:“左某拜謝將軍。”上官泓將右手伸出來,道:“大人所求何事?如今就行禮也太早了些。”左丘依然站著,看著上官泓道:“將軍放心,左某所求之事無關家國天下,不過是私事罷了。”
上官泓聽了,略略安心了些,作出了一個“繼續”的手勢。左丘從懷裏取出一卷畫軸,緩緩打開,他的動作謹慎而輕柔,宛如這卷畫軸是世間至寶。上官泓借著星光看著那幅畫,見上麵淺淺畫著一個女子,隻是年代久遠,顯得有些模糊,無端添了一筆滄桑與悲涼。
“這便是左某所求之人,宋國密探隱衛居七國之首,又大多聽命於將軍,想來……”左丘話未說完,便被上官泓打斷,他厲聲道:“這些密探隱衛皆聽命於吾皇,大人切不可胡言。”左丘自知失言,便道:“將軍所言甚是。”
宋國國力雖弱,建國以來便十分重視訓練密探、隱衛與刺客,曆代都由皇帝最信任的軍官或大臣執掌,而如今,宋國執掌他們的軍官便是上官泓。因而,這件事對於上官泓來說,並不難。
上官泓的眼力極好,隻是在星光之下,他也能將畫中之物看得輕輕楚楚,他看了一眼左丘,道:“此女子是大人何人?”左丘搖搖頭,道:“不過是路人罷了。”上官泓心知他不願說,便也不再問,隻道:“我隻能盡力去找,是否能找到,便不是我所能控製的了。”
左丘知道,上官泓這樣說便是答應了,他如遇大赦,鬆了口氣,看著天空,沉吟道:“將軍盡力便是,一切都由天定,左某不敢強求。”
上官泓看著他,便知道,這個女子對於左丘來說,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了。他又看了看畫中的女子,眼睛雖然明亮,卻眉目稀疏,算不得美麗,甚至都說不上是中人之姿。左丘豐神飄灑,器宇軒昂,上官泓實在想不通,他為何會鍾情這樣的女子,卻也不便多問。
君子之交,本就是該淡如水的。有了左丘的護佑,上官泓也安心許多,他的鳶兒,終於有人可以依靠了。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各自回味著自己的心事,仿佛這坦蕩夜色,都完完全全地被他們各自獨占了,互不相擾。
恍惚之間,左丘想起了八年前,那時的自己不過是個潦倒的少年,貪慕功名,卻不知真情的可貴。他本是衛國重臣左思明的養子,十一年前,左思明被衛帝誣以謀反之罪斬首抄家,整個左府隻有他和左思明的幺女左慕顏逃了出來。
慕顏生性瀟灑,並沒有報仇的意思,隻覺得一切都是天意,隻是從此厭惡官場之事,求他終生不要踏足。他卻貪慕功名,在十八歲那年離開了慕顏,參了軍,那一年,衛國被楚國侵略,他雖恨衛帝,卻鍾愛衛國,也想著,若能建功立業,也好為左思明平反,當年的他,單純的近乎愚蠢。
他仍記得,離開那天,漫天飛雪,十三歲的慕言哭倒在雪地裏,道:“待我長發及腰,將軍歸來可好?此身君子意逍遙,怎料山河蕭蕭。天光乍破遇,暮雪白頭老。寒劍默聽奔雷,長槍獨守空壕。醉臥沙場君莫笑,一夜吹徹畫角。江南晚來客,紅繩結發梢。”
左丘並未轉身,隻是對著呼嘯的風雪,歎道:“待卿長發及腰,我必凱旋回朝。昔日縱馬任逍遙,俱是少年英豪。東都霞色好,西湖煙波渺。執槍血戰八方,誓守山河多嬌。應有得勝歸來日,與卿共度良宵。盼攜手終老,願與子同袍。”
他當時並未覺得有多喜歡慕顏,隻覺得她是義父唯一的血脈,是他必須肩負的責任,離開她,他甚至覺得留戀之餘,有一絲輕鬆。
慕顏聽了,隻是淡淡道:“無論多久,我都等你,隻盼著你不要被功名迷了心智,若你有了兩意,請來告訴我,與我相決絕。”慕顏,那樣才華絕代的女子,他卻輕易放手。
衛國早已如同朽木,一年之後,衛國被楚國所滅。他卻沒有如約回去,而是去了齊國,他的才華被當時身為郡王的蘇佑所賞識,便留在他身邊,成為他的幕僚,直至今日。
這些年,他的身邊有過各種各樣的女子,她們無一不比慕顏美麗,當閱盡千帆,他才發現慕顏的聰慧與深情無人能比。他用了無數方法,卻再也尋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