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繁花飾夢 四、夢靨（二）

  阿若不由得有些擔心，她雖然知道允之是芷鳶唯一所愛之人，芷鳶個性纏綿而柔軟，又癡戀舊情，即便他傷害她千百遍，她依然不會輕易將他忘記。那些堅強，那些決絕，不過是芷鳶做給世人與自己的姿態罷了。可是，如今芷鳶將要嫁到齊國，她將擁有真正與她相守終生的人，這份“記得”在現在看來是那樣不合時宜。 “公主……”阿若輕歎道，卻又住了口，芷鳶那樣幸福的笑容，她不忍打破，也許，這個“忘記”的期限可以拖到她真正進入齊國罷？阿若咬了咬嘴唇，思忖著再給她一段懷念舊時美好的時間。 一個宮女款款走來，輕聲在阿若耳邊道：“若姐姐，晚膳已然備齊了，公主……”阿若點了點頭，走近芷鳶，柔聲道：“公主，晚膳已好了，是現在吃麽？”芷鳶點點頭，道：“好。”阿若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那個宮女已然領會了她的意思，便行了禮告退了。 阿若輕輕撫著芷鳶的手，衣衫華麗而繁複，使得芷鳶不得不小心翼翼。芷鳶皺了皺眉，道：“你先服侍我換上便服罷，這些頭飾帶了一天，倒有些說不出的難受。”阿若笑笑，道：“皇上疼愛公主，這些頭飾都是純金所製呢，奴婢瞧著，也覺得很重。” 褪去紅衫的芷鳶隻著了一件桃紅色的裏衣，突如其來的自由讓她覺得無比舒適。矮幾上已然擺滿了大小不同的碗碟，芷鳶輕輕瞥了一眼，見大多是宮廷中常見的吃食，雖比不得在宮中時那樣講究，卻也個個景致，思鄉之情不由得溢滿她的心頭。 她微微一笑，向領頭的宮女道：“你們都辛苦了，下去歇著罷，今日的晚膳很豐盛，每個人都賞銀二兩。”宮女忙行禮道：“多謝公主恩賜。”芷鳶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 見宮女出去了，芷鳶便坐了下來，笑著道：“阿若，你也坐下同我一起吃罷。”阿若搖著頭道：“這怎麽行呢？公主怎能與奴婢同桌而食？奴婢並不餓，等侍候完公主，奴婢再去吃便是。” 芷鳶歎道：“這麽多年，隻有你守在我身邊，卻不肯逾規矩半步。你若執意不肯，便先去吃飯罷，我自己能行的。”阿若本不肯，芷鳶卻執意讓她先去吃飯，隻得去了。阿若走後，芷鳶緩緩吃著晚膳，隻覺得又累又乏，朦朧之中，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夜晚，冬雪迷離。 那樣冷的夜，那樣冷的心，她這一生之中，從未有過那樣的痛楚，她並不怕寒冷侵蝕她的身體，卻很怕寂寥侵蝕她的內心。她知道，她心底的最後一點溫熱也漸漸流逝了，宛如這些雪，覆蓋了大地的最後一絲溫度。 “允之！”她在雪裏瘋狂地想要抓住他的影子，卻隻有呼嘯著的風雪流過指隙，他不會來的，他從未愛過她，對於一個朋友而言，“忙碌”的確是個足夠的理由，足夠不來看她。她受夠了等待，也受夠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覺得自己幾乎要被失望吞噬了。 不，不是失望，是絕望。她早該知道的，留在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身邊根本就不會有什麽意義，是她太過執著，或者說，太傻了。她要離開這裏，回到宮裏去，那裏才是她的家，在那裏，她有親人，有使命，也有尊貴的身份，不必再被人欺淩。 她扔掉了身上的被褥，這些東西竭盡全力地守護著她殘存的溫度，卻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早已沒有了溫度，又有什麽值得守護呢？她要回去梳洗一番，即便再狼狽，她也是大宋的公主，不可以這樣離開，她要保持一個公主所應有的體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