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紅塵入夢 八十七、求情（四）

  許夫人講到這裏，伸出手指，輕輕地縷著允之臉旁的發絲，他那樣像他，宛如當初那個俊美的少年，她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一句詩，那是當初她思念他時專門去找的句子：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那天之後，我便求著你舅父，讓我嫁給你父親，哥哥疼愛我，想著兩個人同等優異，即便換了，妹妹也不會有什麽異議，便陪著我去央求你外公。他不肯答應，告訴我如果換了，便很可能將喜事變成禍事，而我終究也會後悔終生。我當時年紀輕，是根本聽不進這些的，年輕人，總是不信命數，不信父母的眼光，到老了，吃盡了苦頭，便信了。” 允之聽著，知道母親是借著往事在勸他，阿鳶，也是不能依附在他生命中的“命數”麽？他不知道，也不肯相信，他隻知道，他們兩人是前世注定的姻緣，也許喝過了孟婆湯，走過了奈何橋，寫滿了三生石，他卻注定還是要與她相愛。 許夫人看著允之的眼睛，她知道，他不肯相信，便道：“我不指望你能相信，說這些也沒半分勸你的意思，你隻當聽個故事罷了。說到底，我隻是想你更懂得我些，很多年，沒有人懂我了。” 說罷，她拍拍允之的手，接著說道：“我以死相逼，你舅父也在一旁勸說，你外公實在沒有法子，便答應了。父母與子女的戰爭，沒有一次是贏的，因為父母總是愛子女多些。”允之搖搖頭，道：“母親卻總贏我。” 許夫人沒有搭腔，隻是繼續道：“我與你姨母同日出嫁，我隻記得，那日趙國的都城邯鄲整個都是紅色的。我出嫁之後，你父親很疼愛我，而我也收斂了一切脾氣，願意在他的臂彎裏，做一個不知人間幾何的小女人，想來，那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日子了。” “三年後，你外公六十大壽，你和妙娘也都相繼出生，我和你姨母便相約一同回趙國給他賀壽。這也是你父親與你姨母第一次見麵，你父親與你姨夫雖同在宋國，卻都常年在外做生意，極少碰麵。當日在宴席上，我便看出了你父親有些異樣，卻沒有多想，沒想到，竟釀成大禍。” “又過了三年，有一日，你姨母突然來找我，她衣衫襤褸，極其疲憊，身邊隻有妙娘和她的奶娘，卻不見你姨夫。她告訴我，你姨夫生意失敗，一時氣極便要了他的性命，林家族人搶奪了他們家的財產，並把她趕了出來，不得已，她才來投奔我。” 許夫人歎了口氣，接著道：“我憐惜她的遭遇，便安排她住下，一開始也相安無事。一天夜裏，張媽突然來找我，說出了大事，讓我去看。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見她神色猶疑，便跟著去了。”她沒想到，自己竟然能這樣平靜地講出這一段往事，她曾經以為，這將是她一生的秘密。原來時間真的能清洗一切，再深刻的記憶，日子久了，也就淡了，雖然那份心痛從未減輕過，卻起碼能讓人有勇氣，去麵對這一切。 “我聽見你姨母驚懼地叫喊著，我推開門，她痛苦地爬到我麵前，身上隻披了一件薄紗，而你的父親，則躺在床上，他喝多了酒，滿屋都是濃重的酒氣，我瞬間便懂得了一切。”她痛苦地皺著眉頭，眼睛裏像能噴出火焰。 允之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道：“然後呢？”許夫人站起身來，歎了口氣，道：“還能有什麽然後呢？你姨母羞憤不已，回去便吞了毒藥，我救起她時，已然來不及了，她隻求我能給她一個承諾，讓你娶妙娘，照顧她一生。這樣的要求，我怎能不答應呢？後來我才知道，你父親早就癡戀你姨母的容顏，這才設計陷害了林家。” 她鄭重地看著允之的眼睛，緩緩道：“是許家對不起林家，這份債，你必須要還，母親再愛你，也不能抹去這一點。所以，你不能娶芷鳶，你隻有對妙娘一生一世好，才能還清這份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