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紅塵入夢 六十三、壽辰(四)
見那個丫鬟走了,芷鳶道:“從未見過這樣的丫鬟,好像事事都想窺探似的。”阿若將窗子關好,隻露出一指寬的縫隙,轉過身子來,皺著眉道:“可不是?長得聰明靈巧,卻處處招人厭煩。”說著走到芷鳶身邊,道:“小姐晚上想穿什麽?奴婢好去拿火鬥熨熨,這些日子小姐臥病在床,倒可惜了那些衣服。” 芷鳶沉吟道:“既是拜見長輩,便撿件莊重些的衣服來罷,也不拘什麽顏色,隻要看著舒服便是。”阿若應了聲“是”,便去櫃子裏挑著芷鳶那些冬日裏的衣衫。芷鳶見她不在近旁,便長長歎了口氣——今晚,她又要見到他們了,見到為了她笑的他,見到為了他梳妝的她。而在這一切之外的,是她,隻能冷眼旁觀的她,有時候,芷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戲子,總是在別人的故事裏流著自己的淚,卻沒有人體味她的悲喜。 天空很快被遲暮的陽光渲染成了鎏金色,隻有雲朵還鑲著一層絳紫色的邊,宛如錦緞上不經意間勾勒的絲線,隨意而恰到好處,妝點天成。軒塵站在門外,靜靜地等著,不時抬頭看看天,仿佛連他也為這天色而癡迷。 芷鳶在屋子裏換衣服,阿若幫她選了淺色對稱式的收腰拖地羅裙,水芙色淡雅清新,疏離而不倨傲,雅致而不嬌嬈,芷鳶很是喜歡。阿若俯下身來在芷鳶的腰間閑閑地係著墨色的宮滌,她不時看看窗外,仿佛心不在焉。芷鳶看著她,看看窗外,苦苦一笑。她輕輕撫著阿若的頭,道:“在看他?若是想看,便仔細看一會子罷。” 阿若並沒有抬頭,手卻頓了頓,道:“阿若在他的生命裏不過是不相幹的人罷了,他在阿若眼中卻是永遠無法企及的風景。”她抬起頭來,嫣然一笑,道:“看得久了,奴婢的目光就再也挪不開了。”芷鳶搖搖頭,看著窗外,淺淺一笑,道:“他那樣專注地看著風景,卻不知道他在你眼中才是風景。”阿若笑笑,道:“小姐不必擔心奴婢,奴婢願意陪著他看他所想看的風景,並不覺得委屈。” 一刹那,芷鳶很想衝出去告訴軒塵,告訴他,有這樣一個偉大的女子愛著他,這對於他而言,該是多麽大的幸福呐。可是她卻不得不抑製住自己的情緒,隻有這樣,才能成全阿若的心意,成全這份隱忍的愛意。她忍不住歎息:“阿若,有你的愛,我真羨慕他。”阿若的臉有些潮紅,就像任何一個驕傲而羞澀的女子一樣,微笑著道:“奴婢又何嚐不在羨慕允之少爺,有小姐的喜歡。” 芷鳶出來的時候,軒塵已經在風中站了小半個時辰,他的耳朵凍得有些發紅,臉上卻依然帶著溫存的笑意,那是隻有他才擁有的笑容,那樣淡然而溫暖,也隻有他,才有足夠的耐心來等待一個女子梳妝完畢。他看著芷鳶,三千青絲挽起一個簡單的雲髻,隻斜斜地插了一支飛蝶狀的描金玉釵,卻美麗如芙蓉盛開,不覺歎道:“你今日定要豔壓群芳了。” 芷鳶笑道:“什麽‘豔壓群芳’?不過才幾個人罷了,你休要笑我。”軒塵微笑著,道:“是是是,我說錯了。你怎麽穿的這樣單薄,今日風大,你身子也才好。”阿若聽了,道:“少爺說的是,奴婢去拿件狐皮小襖來,小姐披著,也暖和些。”軒塵道:“不要再回去拿了,怪累的,披著我的大氅罷,雖然不好看,倒也暖和。” 芷鳶點了點頭,看了阿若一眼,笑著道:“軒塵真心疼阿若呢。”軒塵走上前去,將大氅脫下來交給阿若,讓她給芷鳶披上。阿若微微一笑,將大氅攥得很緊,仿佛在用心感受著軒塵的溫度。芷鳶見了,也不催她,隻等著她慢慢地將大氅披在自己身上。她聞著軒塵的味道,卻沒有感受到什麽不同,也許,人們隻對自己喜歡的人的味道才敏感罷。